裴宴对花卉了?解不算太深, 认得?最?清楚的,大都是玫瑰、玉兰、桂花这种能拿来做点心的品种。

    因而之前并未看出来过,姬凭阑送她的簪子上究竟是什么花。

    心里想着大约是个随便做的花样子,也没仔细去琢磨。

    现在仔细一想……的确, 是宫中偶尔能见?的芍药。

    芍药, 的确是有传情的意思。

    虽说宫里头的宫人, 跟宫外情郎或是宫中对食传情时,更偏好并蒂莲、鸳鸯这类一目了?然的图样。

    不过,嫔妃们跟皇帝传情时会?含蓄不少, 偶尔,也能见?到绣了?芍药的帕子。

    而且。

    “维士与女, 伊其将?谑, 赠之以?芍药。”这句话, 可是出自《诗经》。

    裴宴刚认识姬凭阑的时候,他就已经能熟背四书五经。所谓四书五经,其中一经,便是《诗经》。

    这个典故,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裴宴手里握着簪子, 不由得?有些出神。

    那根簪子,是太子挑给?她的。

    她努力?试图回想,但也想不起姬凭阑挑那根簪子时,到底是有意为?之, 还?是随意所为?。

    裴宴想,大概,姬凭阑跟她一样, 压根没能认出那簪子上镶嵌的是什么花。

    一个花样罢了?,姬凭阑是男子, 按理对这些玩意的了?解比她还?得?少些。

    洛闻川能认出来,还?多亏这根簪子和洛雪笙以?前的很?像。

    她若是胡思乱想,倒是太自我意识过剩了?。

    裴宴沉默良久,洛闻川下意识侧脸看了?眼,看清她表情,却倏然一愣。

    她垂着眼,神情怀念中带着点茫然和悲伤。

    他忽然想……裴宴提到的这个朋友,多半并非什么普通朋友。

    只是看她这个神情,他多少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而这种事,恰巧是很?难问出口?的。

    裴宴最?终还?是放下那根簪子。

    这簪子再像,到底不是当初那根。

    因为?蹲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撞到右边摊子上的一只花瓶。

    道了?声歉,摊主?却罔若未闻,大骂起来:“你他妈干什么呢?知道我这花瓶有多贵么?要是砸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好几句。

    裴宴皱眉。

    古玩街的东西,真真假假,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假货。她也并非真的撞到,其实离那花瓶还?有一段距离,也道了?歉。

    这摊主?的反应,未免有点太大。

    仔细一看,虽说现在已经快九月份,但是燕京依旧很?热。这摊主?却戴着帽子口?罩,看不大清面容。

    裴宴不愿多生事端,也懒得?跟人吵架,正要转身?离开,却看清那花瓶模样。

    那是一只黑釉花瓶,上面有白色的折梅花纹,十分雅致。

    她忍不住多盯着那花瓶看了?几眼,这花瓶长得?跟她古代时床边摆的那只十成?十相似,十分熟悉:“这花瓶怎么卖?”

    摊主?瞥她一眼:“一百万——哎,你摸什么的?没有这个钱,别摸我的花瓶!”

    洛闻川忍不住道:“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花瓶,卖一百万,你也不去抢?”

    摊主?冷哼一声:“穷逼,买不起就算,别在我这碍眼?”

    摊主?最?开始对裴宴态度就很?不好,洛闻川正想再跟他争辩,却被裴宴扯到一边。

    洛闻川不爽道:“虽说你怕麻烦,这人也太过分。”

    裴宴摇摇头,压低声音:“那人不对。”

    洛闻川一愣:“哪里不对?”除了?态度极差,他没看出来什么。

    裴宴回忆刚才那个花瓶的细节。

    无论是颜色,还?是上面梅花纹样的细节,甚至是一些边角的小?瑕疵,都跟她古代卧室边那个花瓶一模一样。

    而且,她直觉,这玩意不是仿出来的。

    裴宴穿过去的大庸朝,是在宋朝后拐了?个弯,元朝不复存在,庸朝开国太祖直接从宋朝手里夺过江山。

    大庸朝以?前的历史,跟这个世界是一模一样的。裴宴那个花瓶,正是产自宋朝吉州窑的旧物?。

    虽说古玩街偶尔也能捡漏,但这么一个宋朝花瓶,那少说得?大几百万,压根不是捡漏能解释的。

    裴宴想起来,过来的路上听?到车载广播,浔阳博物?馆送来的展品里,丢了?个吉州窑黑釉梅花纹梅瓶。

    打开手机搜索了?下。

    果然,被偷走的那个花瓶,长得?就跟那摊子上的一模一样。

    她举起手机给?洛闻川看:“那花瓶是真家伙。”

    洛闻川一愣。

    那摊贩这大热天的戴着帽子口?罩,的确行迹诡异。只是还?没来得?及问裴宴怎么看出花瓶是真的,她忽然眼神一凝。

    裴宴跟那摊贩对上视线。

    或许是出于直觉,那摊贩似乎察觉到不妙,拿起那个花瓶,就往一旁小?巷钻去。

    裴宴匆匆留下一句“报警”,跟着追了?过去。

    古玩街人流如织,摊贩还?拿着个大花瓶,跑也跑不了?太快。好不容易拐进小?巷,裴宴却已经追了?上来。

    摊贩额角冒汗,这是便衣的条子?

    不,刚才那两人走走逛逛,若是条子,演技也太好。而且这女的长得?如此漂亮,条子一般不会?拿这种有显眼特征的人做便衣。

    那多半就是个有几分眼光,多管闲事的普通人。

    这他可就不怕了?。

    把壶放在一边,转身?直接朝裴宴冲过去,面色凶狠:“臭表子,多管什么闲事!”

    裴宴看他满目凶悍,还?以?为?这是个持械歹徒。她虽说追着,但一直保持一定距离,就是担心这点。

    眼睛微眯,后退几步,却看清他手上压根没什么武器。

    裴宴:“?”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六几,还?没她高,身?材也干瘦如猴的男人,茫然一瞬。手比脑子动得?更快,在摊贩抓到她之前,先一步提溜着他的领子,把人给?摔了?出去。

    摊贩狠狠摔到地上,疼得?“嗷”了?一声,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向裴宴:“你、你真是条子?”

    条子疯了??拿这种一眼就能记住的女人当便衣。

    裴宴蹲下来在他身?上拍了?几下,确定没有武器,才用带着的薄外套作绳子,把他的手背着捆起来:“我不是条子。”

    “不过,”她听?着隐约的警车鸣笛声,“条子,不,警察叔叔就来了?。”

    燕京市市局。

    浔阳博物?馆丢失的吉州窑黑釉梅花纹梅瓶,是个重要文物?,价值近两千万。

    这个案子,本就是涉及重大金额的要案,加上这本是浔阳的文物?,却在他们燕京地界上出了?差错,若是没法短时间内破案,整个燕京市局都得?抬不起头。

    燕京市局为?了?这个案子,成?立专案组。因为?案子也牵扯到浔阳方,所以?也从浔阳市局要了?两名警员过来。

    因为?浔阳市局负责盗窃、抢劫相关的三支队二大队的副大队长叶警员正巧是专案组其中一名成?员的警校学弟,不用说,熟人更好合作,叶警员自然占了?一个位置。

    花瓶被偷当天,燕京市局就在所有能离开燕京的交通关口?都设了?检,但目前依旧一无所获。

    叶警员的学长姓郑,此刻正顶着熬夜三天的黑眼圈喝咖啡:“我们专案组组长现在怀疑,或许这个案子跟一个大型走私集团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就糟了?,如果短期内找不到花瓶,那下次看见?它,说不定就是在某个国外富商的私人展览里了?。”

    叶警员听?着也十分发愁。

    虽说是在燕京出的事,要是破不了?案,他们也要吃挂落——谁叫他们没能未卜先知,提前派人参加运输途中的安保?

    心里把知道的神拜了?个遍,从东方到西方,连裴宴都没放过。

    裴宴当然不是神。

    但这小?姑娘,明明经常碰到麻烦,却每次都能顺利解决,总觉得?她有点什么子玄学在身?上。

    她的小?饭馆,也有风水好的传闻。

    跟她打交道多的警员,都会?半开玩笑地,偶尔拜一下她。

    叶警员拜完,不由失笑,觉得?自己实在病急乱投医。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不过心理安慰而已。

    正想着再去整理一下资料,就见?一个专案组里打杂的小?警员匆匆跑来,神情慌张中带着激动:“有人报案,说花瓶找到了?!”

    叶警员:!?

    这是哪位大仙显灵了??

    没来得?及多想,叶警员和学长郑警员“腾”地站起来,跟着小?警员冲了?出去。

    一路上风驰电掣,很?快到了?报案地点古玩街。

    郑警员听?到这个地点惊了?一呆:“没想到竟藏在这里?”

    叶警员:“俗话说,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不过也不能排除,是报案人弄错了?,把高仿当成?真品。”

    无论是不是真的,他们肯定要去确认。

    “我觉得?是真的可能性不小?,因为?报案人说,他的同伴制服了?疑似嫌疑人的男人。如果不做贼心虚,怎么会?打起来?”

    “报案人说,他的同伴和嫌疑人都在一条小?巷子里……应该就是前面这条,”郑警员挠头,“制服了?嫌疑人,难不成?这同伴还?是个练家子?”

    叶警员:“学长,你不知道,现在练家子可比你想象的多。我们浔阳那有个年轻小?姑娘,那个牛x,打几个男人都轻轻——”

    走进小?巷子,看清眼前景象——一个年轻女人站在被绑住手的瘦小?男人旁,还?有个年轻男人,调笑般道:“不愧是你,身?手还?是这么好。”

    叶警员的后半截话被他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