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的录制全部结束后,观众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潮水般退去。

    很快,观众席位就只剩下空空的数块区域。

    前排的铁栏杆因为观众的群情激动,还是有些歪斜,负责的保安将其重新移回原处,而练习生们则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衣着,按照小组,列队来到观众席的位置。

    顾夜宁帮着工作人员捡了些掉落在地面的碎纸片,和不知道谁不慎丢失的应援牌——牌子还是cp粉的,巨大的“不舍昼夜亲一个”到底是怎么被带进来的?

    他甚至还找到了一只手机,交给了负责的人,由他们去找失主。

    待清理干净现场,顾夜宁混在练习生中,从舞台下方往上看去,沈廉正在和负责统计三公票数的工作人员对话。

    现在观众的现场投票早已结束,最终结果应当都已经出来了,攥在节目组手中,现在也只有他们这群练习生还不清楚最终的投票结果。

    顾夜宁和他的《第二颗纽扣》组站在十支队伍的中间位置,作为队长的顾夜宁站在第一个。

    他的左侧是贺天心、黎昼等人的《harder》组,右侧是管风弦、谢逅等人的《修身大衣》,卫南星等人所在的《lucky friday》组则在《修身大衣》组的隔壁。

    这是四支默认有可能获得全场票数第一的小组。

    顾夜宁左右看了看。

    刚才他维持着矜持的姿态看完了所有小组的表演,在他看来,另外三支组的表现都可圈可点,但另一方面,也存在或多或少的不足。

    “在想什么呢?”贺天心问他。

    顾夜宁说:“在想什么时候能宣布最终票数。我感觉有点累了。”

    身体上的疲惫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凸显出来,另一方面,精神也因为过于紧绷而无法舒缓,大脑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现在只要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用力拉扯一下,导致他不得不挺直了背脊,维持着原本的姿态站立。

    贺天心说:“笑一笑。”

    顾夜宁于是扯着嘴角对他僵硬地笑了一下。

    贺天心看着他这种表情笑出了声。

    他一边竭力收敛,让自己别笑得太夸张,一边继续说:“江湖传言,因为你实在不会在舞台上灿烂微笑,所以改了你们组的舞蹈和表演风格,许多需要露出清爽笑容的场面也都因此被去掉了,现在看来是真的。”

    顾夜宁坦诚地说:“的确是真的。只不过算是歪打正着,我没有刻意……裁掉那些部分。只不过想要做出有竞争力的舞台,必须把那些东西改掉。”

    譬如原本大量比心,单人比心,甚至双人比心等撒娇卖萌的部分,还有单眼wink的画面,把握不好度就是油腻男眼皮抽筋。

    清新美好的歌曲风格会吸引人,甚至让粉丝在未来自己的爱豆转型后“哭坟”少年感,但大部分时候也只能作为小小的入坑点,如果歌好听更容易圈一把路人粉,加深关注。

    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下,顾夜宁改舞蹈改到最后,那些比心和灿烂笑容的部分就越来越少。

    即使表白被拒绝也要笑对人生的所谓原本的主题,也变成了“毕业不是结束,是新的苦难的开始”的写实文学,从歌曲的理解上可以充分看出顾夜宁是怎样的一个悲观主义者。哪怕他现在已经是“进化完全”的他自己了。

    贺天心:“说实话,你觉得我们《harder》组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站在后排几乎有点昏昏欲睡的黎昼的耳朵也竖了起来,顾夜宁察觉到后扭头看了一眼,黎昼干脆不藏了,往前跨了一步凑到了贺天心身边。

    顾夜宁顶着两个人期待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才说:“你指哪个方面?”

    “所有方面。”

    顾夜宁谨慎地评价:“我觉得是很带动气氛的一个舞台,粉丝应该很喜欢吧?”

    以他的观察来说,镜头一怼脸,或者副歌部分舞台上的人一扭起来,台下就发出难以控制的失声尖叫,从这方面来说这个舞台肯定不错——三公现场票比的就是录制后台下观众的偏好,至于细节完美不完美,舞蹈完成度如何,都不在考虑范围。

    贺天心:“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完全没达到你的标准。”

    顾夜宁:“……”

    顾夜宁:“话其实也不是这么说。”

    他没法说谎,只好换了个角度艰难地试图安慰:“……是这样的,三公的每个组的表现都有各自的优缺点。”

    贺天心:“那先不提我们,你觉得你们组的缺点是什么?”

    顾夜宁:“嗯……中位圈的练习生太多?这样现场票会无法构成对其他组的威胁,也没法做到给自己组的总票数助力。”

    很现实的回答。

    贺天心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嗯,这倒也不能说不是缺点。”

    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正式的录制终于要开始了。

    在宣布开机的下一秒,原本还闹哄哄的偌大空间内,瞬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肩膀上,顾夜宁用力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肩背,努力将自己更好些的状态呈现在个个镜头里。

    沈廉知道练习生们对这个结果的期待,有可能仅次于排名发布。

    毕竟最终的加票结果,关系到下一轮进决赛投票的最终个人排名,一些卡在最终进入决赛夜门槛二十二位名次前后的练习生尤其如此。

    因此虽然节目组让他尽量拖延时间,再宣布每一组的结果,他还是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畴内,尽量压缩了讲述规则和制造悬念的过程。

    依旧是按照惯例,沈廉将从票数最低的一组开始宣读。

    大屏幕上的数字不断滚动,迅速极快,被吊起又放下的所有人的心脏的声音聚集起来,顾夜宁甚至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咚咚——”

    “咚咚——”

    “咚咚——”

    顾夜宁抬起手,先摸了摸胸口位置,感受了一下心跳,又按了按自己的耳朵,试图制止幻听。

    他默默对自己说:现在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可不行啊,尤其是这对自己而言并不是多性命攸关的结果发表,再这样下去决赛夜岂不是很容易厥过去?

    小组的票数,按照从低到高的顺序,一个个依次发布。

    上辈子的第四名《驯服》被宣布成为这辈子的第五名之后,顾夜宁的心一点点更高地提了起来。

    接下来每一次结果发布,都可能会是自己的小组。

    “你觉得谁会是第四名?”身后的明烨往前一步,在顾夜宁耳边小声问。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吸的吐息喷在顾夜宁的后颈和耳廓,他有点不自在,缩了缩脖子,也小声回答:“不好说,其实我觉得都有可能。”

    都有可能的原因,刚才他已经和贺天心说过——

    每一组都有表演非常明显的优缺点在,而另一方面,现场票数也有运气的成分,毕竟除非节目组把控,否则很难确定进场的都是谁的粉丝,又或者没有特别肯定的pick的情况下,那些人都会投票给谁。

    “非要说呢?”

    顾夜宁说:“你别以为我没发现你是太紧张了,在这里到处找人聊天缓解压力,还试图引导我说错话,乖乖站好。”

    明烨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退了一步回到了原位。

    “你好像并不紧张个人票。”另外一边的管风弦说。

    顾夜宁说:“因为个人票……我稍微有点信心。”

    虽然他对自己依旧存在某些程度的不自信,但前几次的现场公演投票,他都是第一名,排名发布也次次c位,票数堪称断层,如果在这里说些谦虚的话反倒大可不必,尤其是面对管风弦,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况且个人票数要在下一轮排名发布的时候宣布,现在担心也没用。”他又补充。

    以往的选秀节目,为了制造悬念,往往第一与第二名的两支队伍的总票数,和每一组得票最高的练习生的票数,会在下一轮淘汰环节一起发布,昭示着决赛前最后一轮投票的加票情况——

    十支小组每一组的第一名,加票;十支小组中第一名的那支小组,加票。

    但《星光熠熠》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修改。

    所有人的个人票数都将在淘汰环节录制现场发布,他们能够知道的只有哪只小组凭借最高的总票数拿到第一名。

    管风弦说:“也的确,你们组的第一名肯定是你,明烨哪怕人气不低也不是威胁。但是像我们组,我想我和谢逅的现场票数谁高谁低还有得打。”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想要diss谁或者拉踩谁的意思,但是顾夜宁回头看了一眼没听见他们的对话,正扭头和黎昼、贺天心说着什么的明烨,忍不住笑了出来。

    管风弦:“怎么了?”

    顾夜宁:“不,没什么。”

    明烨似有所觉,回视过来,顾夜宁连忙装作没有在和管风弦议论明烨的意思,重新把目光投回屏幕上。

    在短暂的对话中,第四名的小组已然产生。面前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的是《修身大衣》组,总票数101,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总票数上了三位数的小组,其他六个小组的票数甚至挺难看的。

    最后一名的总票数只有可怜的11票。

    三公入场的粉丝人数只有七百名,练习生却有六十七人,十个小组,均摊下来一个人能获得的票数不过十票,这还是在不算弃权的情况下。

    但上位圈的练习生明显会占据大部分的票数,在每个观众只能投票选择一名练习生的情况下,别说上位圈和下位圈,哪怕是上位圈与上位圈之间,都可能会出现特别离谱的票数差。

    根据上一届的经验,甚至有不止一名练习生能够在三公现场投票拿到零票,比以往百人赛制下还要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