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多于一名前辈作为第一选择选中。

    倒不是对自己如此不自信,只不过他下意识地认为,一般情况下前辈们在来参加录制之前,就会稍稍交流一下自己打算选择的那名练习生,避免名额重叠——毕竟前辈们也只有一次选择机会,不是被拒绝了还能再找一个。

    再不济,就算行程太慢来不及进行对话,这些有些名气的前辈大概率也不会放下身段去“抢夺”一名小小的未出道练习生,乌子然选中了自己,那么自己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沙蝎》的一员,不会改变。

    退一万步说,第一个上台的乌子然刚选完自己,第二个上台的candice组合的前辈们同样选择自己这种事居然真的能发生,而且nana前辈还强调说,是“全团一起做出的决定”。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纷繁复杂,负面的正面的审视的嫉妒的恭喜的,怎样的情绪都有,糅合在一起全部加诸在顾夜宁身上,让他再次感受到了被过度关注的痛苦。

    他不得不把手背到身后,捏紧了手指遏制住些微的慌张。

    “不,我不允许。”

    在顾夜宁纠结的时候,乌子然的声音突然从后台冒了出来。

    练习生们笑成一团。

    “我们想要顾夜宁,我们是前辈,出道比你早。”叫做nana的女生居然还能和乌子然的对话有来有回,顺便造梗。

    “所以我是后辈,你们得让我。”乌子然理所应当地说。

    他只要不出现在镜头前,或者被一群人死死盯住,就能做到妙语连珠,口齿清晰,譬如现在。

    顾夜宁的方向正好看以看到站在后台的幕布一侧的乌子然:这位前辈一手撑着墙壁,一手举着话筒,因为高且瘦削,夹在两道黑色幕布之间显得尤其反差。

    他有点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显得自己过于得意自满,或者因为被多次选择喜形于色,不够内敛。

    他咬着唇低下头,手指捏得更紧了。

    “我不让。”nana说。

    乌子然:“不让也要让,先来先得!得到优质练习生的机会,只能留给抽签后拿到“1”号码牌之后,第一个上台的人,也就是我。”

    “女士优先。”

    “我也是女的。”

    沈廉:“……”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口。

    练习生们:“……”他们也想说什么,但碍于身份只敢憋笑。

    顾夜宁沉默了。他只觉得这位前辈好偏爱自己,居然为了让自己进入他的《沙蝎》组,不惜自改性别。

    “好了,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规则,如果两组前辈同时选择了一位练习生,那么反选的权力就回到了这名练习生手上。”沈廉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这种无厘头的对话。

    但显然这种争执是节目组喜闻乐见的,无论是两组选一人,还是乌子然的胡说八道,以及在紧急关头中文说得比什么时候都顺溜的外国人nana,顾夜宁的余光瞥到距离他不远的导演,发现对方面带微笑。

    或许是剧本?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顾夜宁稍稍放松了一些。

    “夜宁。”沈廉喊了顾夜宁的名字,“那么根据规则,接下来将由你来选择,你更想要和哪位前辈合作。”

    卫南星侧过头,在他身边用气声说:“放心选,规则如此,不会冒犯到他们。”

    顾夜宁微不可见地颔首,知道卫南星是担心自己害怕“得罪人”,所以张嘴提醒自己。他的手在话筒上艰难地挪动着,明显感觉手心已经因为情绪紧绷而出汗了。

    “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下candice前辈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想选我?”他问。

    nana回答:“这是我们全团的选择。我们,看过你的表演,觉得你跳舞厉害,而且——”她像是某个词突然想不到合适的中文翻译,犹豫了一下,站在旁边的eleanor替她回答:“而且,你是蝉联的第一名。”

    顾夜宁:“谢,谢谢前辈。你的中文很好,用了挺难的词。”

    eleanor:“谢谢后辈。我是汉语水平考试的最高级。”

    顾夜宁又客气地恭维了一句:原来如此,两位前辈应该是客气的说法,海外的女团应当没怎么看过《星光熠熠》2,因此她们在节目里选了一位目前排名最靠前的练习生,是非常稳妥的做法。

    顾夜宁扭头去看沈廉,沈廉面带鼓励的表情,冲他点了点头。

    “我想,我还是选择乌子然前辈。”顾夜宁说,随即冲着candice女团的方向遥遥鞠躬,对方也礼貌地回以欠身。

    他站直了身体,刚要解释,听见乌子然的声音再次从后台传出来:“nice选择。”

    顾夜宁:“……”突兀被打断,他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两秒,这才回忆起自己要说的话:“……完全站在歌曲的角度考虑,我一直很喜欢《沙蝎》这首歌。当初在看前辈创作,由洪韵前辈演唱的这首歌曲的mv的时候,开头伏在沙漠里的蝎子的特写,就惊艳过我。我也曾经设想过如果这首歌被改编成舞台表演的版本,应该怎么演绎才好。”

    早在《沙蝎》的名字出现之后,顾夜宁就在脑海里飞快地回溯了一下这首歌的mv和歌词部分,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用上了——他本来以为会在录制稍后的地方,譬如说小组讨论部分,才需要用到这方面的解释。

    一边想着,顾夜宁一边轻轻哼唱了一句。

    “强烈毒性,致命威胁。触电般的感觉,锥心剜骨的痛。”

    他身边的卫南星对他这种滴水不漏的发言非常认可,在顾夜宁唱完后,率先拍了拍巴掌。

    掌声四起。

    顾夜宁在掌声里接着说:“还有,参加节目已经做了许多个舞台,但是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卫南星合作过。”他扭头看了看身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的卫南星,对方突然被cue不知所措,“这次恰好有个合作的机会,所以我想,和他一起做个让大家都满意的舞台。”

    明烨的声音在练习生的起哄和议论里,即使没话筒也超大声:“顾夜宁!你不要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我还在和你一起练习三公呢!”

    顾夜宁:“你这个措辞好像有点问题?”

    明烨接下顾夜宁的话头,自然而然的“卖腐”做得相当娴熟:“我懂了,你一定是嫌弃我没有卫南星会做数学题。”

    顾夜宁:“啊?”

    他是真没搞懂明烨接茬的思维跳跃性,但这不妨碍练习生们的哄堂大笑,缓解了刚才非要做“二选一”的微妙气氛。

    顾夜宁又顿了顿,成功让自己的脸上再次带上了遗憾又抱歉的神情:“……所以,我要再次感谢candice前辈给我这个机会,然后说一句抱歉。”

    “希望未来还能有和前辈们合作的机会。”这就完全是客套话了。

    但客套话在这样的场合谁都要学会说,表面功夫是成年人世界社交的一部分,虽然无聊,但有用。

    待candice组合的反选环节结束,下一位上台的前辈,再次引起了空前的欢呼,甚至比刚才乌子然还要受欢迎——这次来的,居然是位日本偶像艺人。

    众所周知,日本的偶像,尤其是一部分大公司的男性偶像,是可以做到舞台、综艺、演戏兼顾的。

    来参加这次录制的艺人是日本某个老牌偶像“梦工厂”十多年前推出的男子偶像组合“sky boy”的成员之一,叫做青木晋,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还和组合一起活跃在娱乐圈。

    虽然组合名字土,但人家的名气可不小,,粉丝黏性极强,日本国民度也不低,还参演了好几部全亚洲许多观众都耳熟能详的大热剧集,演唱会也没少开。

    顾夜宁甚至也在视频网站看过他们粉丝上传的某次演唱会。

    青木晋只会少极少的中文,但随身带了翻译,交流起来也不算太费力,在和沈廉短暂客套,再进行了一场小型粉丝见面会之后,又终于到了前辈选择练习生的环节。

    青木晋和翻译交流了几句,随即对方代替他发言:

    “青木老师说,自己十四岁的侄女正在看《星光熠熠》2节目,他想选择侄女pick的练习生,和他一起合作舞台。”

    卫南星说:“你猜青木老师的侄女会喜欢谁?”

    顾夜宁仔细思索了一下,十几岁的青少年群体喜欢的练习生外貌性格还挺统一固定:“我觉得……明烨或者黎昼这种同龄人?也有可能是日本粉丝喜欢的类型,他们似乎会偏爱那种看起来好像要“碎了”的脆弱感,或者业务能力很强但性格里有点小小的不完美的类型。”

    日本粉丝的喜好,脸暂且不提,顾夜宁稍微做过功课。

    他们喜欢的偶像明星其实不算特别固定,但总归不能过于完美像个假人,一定要有些在完美中的小缺陷,譬如虽然十项全能但是生活能力较弱,再比如精英人设但是总会在细节上犯傻,艳光四射大美女却私下穿搭很土没有社交。

    要不就是那种脆弱感拉满的类型,和二次元重叠的精致里添加小小的易碎,会让人怜爱,还能代入三次元嗑cp。

    又或者是天生的偶像,无论是发言还是笑容,能够让人跟着被感染,从心底产生幸福的情绪,也就是“贩卖梦想的人”。

    卫南星欲言又止:“你不觉得你这些形容特别符合什么人的特质吗?”

    顾夜宁没懂他的意思:“嗯?谁?”

    下一秒他们听见翻译说:“所以,青木老师想选择顾夜宁来自己组一起合作。”

    顾夜宁:“啊?”

    他猝不及防,所以这一次甚至没能掩饰好情绪,加上手里还拿着话筒,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被稍稍扩音了出去。他连忙低头去关话筒,结果一紧张还没能立刻找到开关,样子又是狼狈又是慌乱。

    即使知道可能下一秒顾夜宁就又要被迫拿起话筒,应对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来自前辈们的偏爱,但卫南星还是憋着笑暂时帮他把话筒关闭了,重新塞回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