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殷磊被轰走的时候都快天亮了,是以卫将离睡得死沉,一大早是被吵醒时意识还飘在梦里。

    “娘娘,快起身吧,太后来了!”

    卫将离裹着被子像条胖虫一样蠕动了一下,眯着眼睛抬了抬脑袋,道:“……谁来了?”

    “太后来了!”

    ……哦卧槽。

    匆匆忙忙拾掇了一下,出去时一眼就见到慧妃眼睛红红的,而太后正坐在扶鸾宫主位上喝茶,见了她,抬了抬眼皮,把茶盏磕在案几上。

    “东楚不比西秦,宫人虽命贱,可也算得一条人命,满宫里都惊动了,不想六宫之主竟还能睡得这般安稳。”

    太后言罢,冷哼了一声,若换做一般的妃嫔,早就慌忙跪下认罪了。

    但卫将离早上脾气一向不大好,见了这阵仗,眼里不见半分惧意,皱眉道:“太后的意思是宫里死了人?慧妃,是你的宫人吗?”

    太后看着卫将离丝毫没有请罪的意思,眉心凝作了川字,仿佛在卫将离身上看见了别人的影子,恼怒之余也有几分怀念。

    慧妃见太后不替她说话,用帕子捂着嘴抽噎了一下,道:“妾身边的大宫女绿绮昨夜去给娘娘送糕点,一夜未归,直到今天天亮,梅雪园旁边的荷花池下面发现了一具被剥了脸皮的女尸……妾、妾认出了她耳后的朱砂痣,就是妾的宫女绿绮!”

    扶鸾宫里的宫女都心中一寒,眼中露出惊怕之色。

    若是落水而亡,最多找个责任人,可如此残忍地被剥了脸皮……

    听到剥了脸皮的瞬间,卫将离飞快地抬眸向宫外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咽下心中浮起的骇然,道:“梅雪园附近发现的?”

    “是梅雪园西侧五十步处的小荷塘,因最近荷叶枯了,早上宫人去清理时发现了,第一个看到的人还以为见了鬼物,吓晕了过去。”

    太后肃声道:“那梅雪园里住的是谁?”

    “是陛下新封的梅才人。”

    太后余光扫了一眼慧妃,冷笑道:“区区一个才人,便给封号,皇帝这封号给的,当真越发不值钱了。既然是在这案发附近,想来也脱不了干系,先把梅雪园封起来。”

    慧妃初进宫被封为美人时就直接被赐了封号,太后这句话刺的自然也是慧妃,也是在暗指如今新人换旧人,慧妃也成了昨日黄花。

    卫将离自听说那宫女被剥了脸皮后,就一直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道:“太后娘娘,可否容妾去看一看那尸身?”

    宫中的人一听要看的是剥了脸皮的尸身,眼中都露出恐惧之色,便是慧妃也是抽噎了一下,垂下眼。只有太后看着她,眸色幽深,道:“有胆识,不愧是卫燎的女儿。”

    “……”

    卫将离垂眸不语,太后身侧的严宁姑姑得到示意,很快出去传唤了一声,不多时,几个内监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放到了扶鸾宫中庭内。

    所有宫人都吓得不敢近前,连慧妃也是一顿之下,坐在椅子上抽噎着转过头作苦痛状。

    卫将离走下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掀开尸体的头脸。

    惊叫声四起,只见那宫女从眉上三寸,到下颌与脖颈的连接处,被整齐地割下一张完整的脸皮,连眼睫和嘴唇都没留下,只有乌白相间的眼球和泡成米分红色的血肉暴露在外面。

    卫将离按了一下尸体的皮肤,又按了按她的腹部,心下一沉。

    这女尸腹部没有积水,应当是被扔进池塘之前就杀死,看皮肤边缘的结痂情况,应当是凶手趁其还活着时,以极其娴熟巧妙的刀法在五息之间划下整张脸皮。

    没别的了,肯定是内行人。

    卫将离曾受梅夫人救命之恩,知道在其揉骨人内部有这样的行话——揉骨扒皮不分家,大家明面上是揉骨,可哪家的揉骨人手上没有几张人皮呢?是以久而久之,收集美人皮成为不少揉骨人的爱好。

    可是她不能说,梅夫人不会武功,在东楚的深宫里,说出去就是直接置她于死地。

    盖上掩尸布,卫将离向旁边战战兢兢的内监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听殿中监的老师傅说,尸体硬而肚胀,应该是在亥时之后、子时之前死的。”

    那就是在她出宫的过程中死的,梅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杀人?和她有关吗?

    太后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出来,道:“皇后可看出个所以然了?”

    “妾驽钝,只能看出凶手不是一般人。”

    “哀家也听殿中监的人说了,想想应当是会武的人才做得到的,你说是不是?”

    “啊?”

    满宫廷的人都知道她有黑历史,基本上是朵废芍药了的卫将离捂着膝盖心说怎么又怀疑到老娘头上了?

    但转念一想,还真的是她最可疑,要是追查下去,搞不好她昨天晚上私自出宫的事儿就得曝光,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阴谋。

    ——二姐你害死我了。

    卫将离的预感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还没等她想个说辞,太后宫里的另一个女官严汀带着一个小内监过来。

    “太后娘娘,奴婢差了昨夜值夜的人,这个小奴说是昨夜亥时一刻见到了有一个穿着绣凤白锦履的女人从扶鸾宫前面的角门走出去。”

    绣凤白锦履,一宫之中只有太后和皇后有这样的规格。

    所有人的视线刷地集中在了卫将离身上,太后面色阴沉地对着那小内监道:“你所言当真?若有半分虚言,哀家会夷你三族。”

    那小内监惊恐万状,拼命磕头,额头都见血了才慌忙道:“奴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谎!昨夜奴的师傅常喜病了,奴代师傅巡夜,在那角门处的确见到一个女子披着斗篷出去的!”

    “皇后,你有什么话说?”

    卫将离一时默然,殿里的慧妃突然哭出声来,跪下道:“妾绝无指摘中宫之心,可绿绮是妾十数年的忠仆,向来老实能干。自从上次皇后娘娘夸了她点心做得好,她便一直在宫里精进手艺,本想献给娘娘,岂料人就这么没了……”

    听她哭得心里有点烦,卫将离毫不客气地直接出口打断她:“你先别哭,我昨夜的确不在扶鸾宫,但也绝没有杀人。”

    太后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怒道:“堂堂中宫皇后,夜里不在宫中,怎堪为后宫表率!”

    “太后容禀,若要罚我,我可自认,只是死者为大,请先澄清杀人案可好?”

    所有人都未曾意料到她竟然敢顶撞太后,一时整个扶鸾宫都静了。

    扶鸾宫的宫女都无语了……先前顶撞皇帝都够她们提心吊胆的了,现在连太后都敢正面呛,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性子,像得很。

    太后看上去像是不怒反笑一般,道:“好,那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为自己脱罪,你当明了,虽说打杀个宫人不算什么,但你若是想将西秦那一套草菅人命的带进楚宫内,莫怪哀家无情!”

    这话说得极重,卫将离向太后行了一礼以表郑重,转而向慧妃问道:“你说是绿绮来给扶鸾宫送点心时遇害的?”

    此时慧妃眼底已经可见地冷了下来,道:“绿绮是亥时出发,给扶鸾宫送点心去的,娘娘有何说辞?”

    卫将离摊手,转了一圈,问道:“既然这内监说是在亥时见到我的,那我要是想杀人,也必然是在亥时做的,可此时绿绮是来送点心的,尸体有了,那……点心盒子呢?”

    ……

    两个时辰后,由于满宫都搜不到所谓的点心盒子,而慧妃宫里的点心盒子一个都没少,太后把慧妃训斥了一顿,罚她禁足一个月,禁足期间连三皇子都抱去了天慈宫养。

    但由于剥皮的凶手还是没找到,太后只能先处置大半夜没事到处晃的中宫皇后,罚卫将离去天慈宫的小经堂反省,斋戒三天,一天只准吃一顿素的早膳。

    入宫半年,卫将离终于感受到了宫斗的残酷,望着小经堂铁窗里透出的月光委屈得整个人都蔫了。

    这儿与其说是经堂,其实就算个两连同的静室,左边是一张硬榻,右边房间里连盘贡品都没有,只有一幅达摩像,一炉上好的佛香,一张蒲团。

    卫将离从未像今天这般对达摩祖师充满恶感,翻过来覆过去地滚,查了一会儿系统,除了宫斗指南和春图,连本儿像模像样的话本都没有。而且她越来越饿,系统里只给换丹药,硬要擦边儿的只有菜谱,连干粮都没有。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花点点数换瓶儿甘草片安慰一下肚皮时,一边的窗户外有了动静。

    这小经堂的窗户是拿铁链锁死的,成年累月的锁芯都锈住了,根本没法打开,只有窗户再上门的小窗能活动一下。

    卫将离一听,就听出了其中一个人是楚三刀,似乎正弯下腰来,给另一个人踩着爬到小窗上去。

    能让楚三刀弯腰任踩还不吭声的,总不会是殷磊吧……

    等到上门的小窗一开,卫将离瞬间无语。

    “你不去急你的慧慧心头儿好,跑这儿趴窗头干嘛来了?”

    殷磊特地选入夜时分过来,就是为了不惊动太后,一见卫将离这鬼反应,顿觉一片好心喂了狗,解释道:“昭容怕你饿,求到朕跟前,朕这才来的。”

    哦哦有吃的!

    从上午发呆到现在的卫将离蹭地一下站起来冲到窗户跟前,接过来一个油纸包,喜滋滋地打开,只见里面有五个顶饿的薄皮大肉包,一掰开,里面跟聚宝盆似的填了不少厚实浓香的蹄髈肉、瑶柱、鸡丝、笋丁之类的食材,一边吃一边感动得稀里哗啦:“还是我妹疼我,知道我饿。”

    殷磊锤着窗棂怒道:“帮你带东西的可是朕!”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辛苦行吧。”卫将离安慰了自己的胃,才抬头道:“今天的事儿你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