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李道尘被他爹李振涅喊去了。
而李御，也和他爹李管家离开。
李管家常年一身青灰布袍，面容普通，一丝不苟，也不苟言笑。
李御跟在李管家身后，神色越发拘谨。
对于自家老爹，李御是打心底既敬畏又惧怕的。
回了居所，李管家把李御带去了书房。
李管家一言不发，只是铺纸磨墨，然后执笔写下四字。
李管家开口：“念出这四字。”
李御看了眼，迟疑了下，才开口：“本分，忠心。”
这几个字写的其实并不好看，却让李御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充满窒息和压迫感。
“那么，你做到了吗？”李管家冷淡的看了眼自家儿子。
李御小脸一白。
“少爷宽厚待你，但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李管家声音更冷：“李御，我不是这么教导你的吧？”
李御小小的身子都颤抖起来。
他知道，这是他爹看穿了他内心的躁动。
可鬼使神差的，他忍不住道：“爹，我不懂。少爷就像我的亲兄弟，我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我为什么要当奴才，我堂堂正正的跟在少爷身边不行吗？”
他懂得不多，但也知道身份的重要。就像李道尘一直不喜欢他喊少爷，他其实也不喜欢。
李御知道的，很多族人都说他是狗腿子，恬不知耻的讨好李道尘……
他不怪别人这么说他，因为他的确整天跟着李道尘，可谁又愿意被人看不起呢？
说完，李御就是闭上眼睛，因为接下来，李管家肯定会狠狠教训他。
可是出乎意料的，并没有。
李御睁眼，发现自家老爹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李管家一改往常，声音轻柔了些，道：“阿御，你有段时间时常隐晦的提起你娘亲的事，可我却从未与你说，你可知为何？”
李御一颤：“娘…怎么了？”
在他记忆中，并没有娘亲的身影。他知道，他的娘亲已经不在人世。
对于娘亲，他不自主的带入了李清的身影。他觉得如果他娘亲还活着，也应该是那般温柔的模样。
李管家眼神越发柔和：“其实，你的娘亲是族长夫人的侍女。她一辈子唯一在做的事就是侍奉族长夫人，对于她而言，族长夫人就是一切。”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你娘有了一段姻缘。不过当时我们做了一件错事，是族长和族长夫人付出巨大代价才救了我们。”
“而且族长和族长夫人更是不计前嫌，依旧收留我们。”
李管家看向李御，道：“阿御，如果没有族长和族长夫人，就没有咱们现在的。”
“可是……”李御欲言又止。
“你想说这件事和咱们在聊的事没关系？报恩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当奴才？”李管家问。
李御默认。
他爹从小教导他活在世上要有尊严，可这事和尊严显然相驳。
李管家忽然开口：“你可知你天赋出众，但你娘亲资质一般，无法承受你的天赋，也就是说没办法生下你？”
“那我……”李御瞪大眼睛，想问自己如何生下来的……
不过李管家还没等他问出口，就道：“当年为了生下你，族长夫人自耗千年寿命，让你在你娘亲肚子里时就涅槃了一次，若没有族长夫人，你娘生不下你的。”
“近些年族长夫人的身子大不如前，就是因为消耗了太多寿命。”
李御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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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下你后，你娘就死了。但她走的很安详，很满足，因为你活了。”李管家又道：“之后族长夫人更向我提议，让你也叫她娘亲。她说，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没有娘亲的。”
“不过我拒绝了。”
李管家出声，盯着李御：“算上你娘，咱们父子欠族长他们三条命，岂能还恬不知耻的想要更多？”
“我让你从小当奴才，是让你还命，这是你欠他们的，需要你一辈子去还。若不是如此，又有哪个父亲愿意自己孩子从小屈于人下？”
“我知你和少爷情同手足。但在未来，只能你为少爷付出一切，而不是少爷为你。所以，你要死死记住自己的身份。”
李管家看着不知低下头的李御，沉声喝问：“李御，你听明白了吗？”
李御抬头。
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我明白了。”李御哽咽道：“以后我会为少爷付出所有，万死不辞。”
与此同时。
在另一间幽暗的房子里。
李振涅端坐书桌前，正准备叮嘱李道尘明日的修行。
不过。
李道尘率先开口：“爹，五龙是什么，我以后要去五龙吗？”
李振涅一顿，眼中闪过复杂。
他知道的，以如今族内的环境，就算他有心隐瞒，李道尘也终会知道五龙的事。
李振涅想了想，解释道：“五龙…是咱们这方天地最强的势力，如今族内的族人都向往前往五龙。不过，需要出众的天赋……”
李道尘越听，眼睛越亮。
他并不是很理解五龙代表什么，但在他看来。既然别人都向往，那肯定是个好地方。
所以李道尘也想去！
最好也把傻傻的阿御也带去，带他见见世面……
想到这，李道尘迫不及待的问：“爹，那我可以去吗？”
李振涅则是反问：“你可以去，但你想去吗？去了五龙，就代表要和爹娘分别，往后聚少离多，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几次。”
李道尘一听，顿时怔住了，有些说不上来。
他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可他正是依恋爹娘的年纪，自然也不想和爹娘分开。
不过。
他灵机一动，眼睛也亮起来：“那等我长大后再去？”
李振涅看着李道尘，既没反对，也没赞同，威严的眸子中罕见露出慈祥。
他知道的，自己的孩子还未懂事，所以他也不会灌输什么大义和信念。因为说了，李道尘估计也似懂非懂。
而且李振涅也不会要求李道尘必须怎么做！
因为孩子的心性难猜，越是制止他，越容易引起孩子的叛逆心思，最终适得其反。李振涅更倾向于细水长流，以自己的言行慢慢影响李道尘。
所以，李振涅只是道：“阿尘，向往美好和更好的未来，是任何生灵的天性。但你要记住，想要得到更好的东西，很可能会失去一些相对应的东西。爹不会强硬的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往后做选择时，一定要想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李道尘张了张嘴，听的有些稀里糊涂。
李振涅笑了笑，也没在意。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时间好好教导李道尘的，帮他塑造正确的三观……
不过李振涅迟疑了下，最后还是道：“阿尘，美好的地方往往也可能藏着见不到的囚笼。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若你此生若想要自由的翱翔于高空，就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爹，我不懂。”李道尘挠挠脑袋，看着有些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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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涅笑着抱起李道尘，道：“没事，爹以后会好好教你。你只管快快长大，到时你自然就会懂了。”
两年后。
涅槃龙族叛乱。
李振涅和李清欲带涅槃龙族逃出龙州，被五龙拦截。
同年。
李振涅和李清双双被处死。
这一年，李道尘七岁。
这一年，龙鳞花比往年猩红了很多，也早早凋零。
也在这一年，李道尘成了孤儿，那无忧无虑的笑容也仿佛结了霜，消失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