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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炸

    朱獾趁黄鼠狼、黄豆酱和蓝玉柳、鲁欢跪在太祖奶奶画像前行礼的时候,悄然展开那张纸条细看,纸条上写四个字:“小心有炸。”

    小心有炸?炸什么?应该是有诈吧?他怎么写了错别字?

    朱獾收起纸条塞进袄袖口的絮里,她穿的这件袄以前马夜叉穿过,虽然有些破旧但宽宽大大穿起来很舒服,她平时就喜欢穿它,袖口处有个破洞刚好可以塞纸条。

    管它有没有诈?到时候我来个王炸,炸得他们全下地狱。朱獾挨家挨户分好岁已是除夕夜的十一点半多,和蓝玉柳、鲁欢一起搬出自制的竹炮来到大樟树前的大路口,这里是驴不到村人燃放烟爆竹的集中点。

    按照规矩,老宅里面包括周围方圆两里地内任何时候都不允许燃放烟爆竹,要放必须到大樟树前的大路口,那里距离老宅差不多有三里多地。

    这个时候驴不到村人差不多全集中在了大路口,不管是居住在老宅的人还是居住在老宅外的人一个个抢占有利地形摆放烟爆竹,当然最好的位置留给了朱獾,她是仙子,她今年分岁人人有红包,人人对她刮目相看。

    朱獾和蓝玉柳、鲁欢还有朱云山、马夜叉人人扛着两个大麻袋,里面装的全是烟爆竹。黄秋葵开大货车到大樟树下,卖的最好的自然是烟爆竹。往年驴不到村各家各户都是自制竹炮,年轻人也只是去镇上少少买几个。黄秋葵拉各式各样的烟爆竹到大樟树下,乡邻们自然难以拒绝,掏空腰包也要买上十几二十几个,闹个大响动。

    摆放好烟爆竹,鲁欢有些迫不及待,急着想点火,朱獾不让。驴不到村人有规矩,放炮得是子夜十二时,谁抢到准点谁就是放的开年第一炮,自然会迎来开门红。

    按照传下来的规矩,这第一炮当仁不让得由老宅主屋主人来放,前些年因为朱云山不在,朱獾和马夜叉也并不特别想要放这第一炮,自然其他人争着放第一炮,其中当为黄鼠狼、田癞子、朱胖子和独臂罗、跷脚佬五个人之间争得最厉害,朱虎反正经常过年不回家。

    今年,朱胖子和跷脚佬因为受伤没有出现在现场,黄鼠狼、田癞子和独臂罗跃跃欲试,想要争先,但见朱獾稳稳站在大路口的正中,蓝玉柳和鲁欢一左一右陪护,朱云山和马夜叉拢袖相看,三个人没有也不敢擅自抢先点火。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

    鲁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盯手腕上的电子表,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高声呼数倒计时,刚喊到“五”,西山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驴不到村。

    脑西搭牢,提前五秒放炮?急着去投胎?咦,不对,不是放炮,是着火!

    朱獾不顾一切往西山冲,边冲边喊,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快救火!

    “砰!啪啪啪……”

    一个大烟炸响后怒放在驴不到村上空。

    “还放?快去救火!”

    蓝玉柳拉起鲁欢往西山冲,鲁欢不管着火,忍不住点燃了第一个大烟,算是替朱獾放了第一炮,争来了开门红。

    “嘡嘡嘡……”

    一阵锣声急急响起,大路口准备放炮的老宅人全往西山冲,包括呆在家里受伤的朱胖子、跷脚佬等人也急急冲出老宅。

    救火就是救命,耽误一秒不得,朱獾以最快速度往着火地点冲,经过太平塘的时候,不忘提起塘边的两只水桶舀满水。

    太平塘边常年摆放六十六只水桶,用于老宅起火应急。为什么要摆六十六只?而不是六十八只或者是六十只七十只,这个有讲究。按照风水命理学,“66”为水卦,水克火,自然救火的水桶要准备六十六只。

    朱獾左右手各提满满两桶水奔跑起来依旧如飞鸟,她第一个赶到起火地点,一看是杀猪佬家起的火,而瘪嘴婆、杀猪佬和黄菜站在自家屋前呆愣愣看着大火熊熊燃烧,并没有灭火,朱獾自己来了火,大喊道:“还不提水?”朱獾手上的两桶水全部浇向大火,瘪嘴婆、杀猪佬和黄菜依然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火着。

    等所有人的赶到,所有人手上水桶的水全部浇向大火,大火慢慢熄灭,瘪嘴婆、杀猪佬和黄菜才各各开始反应,黄菜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喊:“家烧掉了我住哪里啊?我住哪里啊?”杀猪佬探头探脑往还在冒烟的屋里看,摇头叹息道:“烧了烧了怎么真的烧了呢?”瘪嘴婆手持木剑和符咒围着屋基转圈圈,边转边喃喃:“火神菩萨呀,谢谢你给老妪一个面子,您要烧老宅老妪死了也不会答应,宁愿让您烧掉我们家。”

    “什么意思?”

    “难不成本来是老宅起火?”

    “她那么大的本事引火烧自己的家?”

    “没听见她说为了保护老宅才情愿烧掉自己的屋?”

    “……”

    议论纷纷中,朱獾站上一块大石头高喊:“都给我闭上嘴!”

    西山腰立即鸦雀无声,连瘪嘴婆和黄菜、杀猪佬全闭上嘴,呆愣愣地望向朱獾。

    朱獾本想当即离开杀猪佬家,反正大火已经扑灭,她不想看黄菜哭样,不想看杀猪佬的那一个怂样,更不想看瘪嘴婆的那一副神道样。可当她听瘪嘴婆说要烧老宅和众人议论瘪嘴婆是为了保护老宅才宁愿让大火烧掉自己的家,满腔怒火顿起,想要努力让自己“稳住”还是“稳不住”,于是跳上大石头喊出了“都给我闭上嘴”。

    众人的嘴已经闭上,又都齐刷刷望向她,朱獾不得不继续说道:“各位,用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难不成真的是天火?”

    “天火你个头,没听见是炮仗声后着起来的火吗?”

    “……”

    瘪嘴婆见众人的意志被朱獾转换过去,忙使劲摇动挂在胸前的那串铃铛,跳上朱獾旁边的另一块大石头裹紧嗓子尖叫:“天灵灵地灵灵,火神菩萨来显灵。”待众人的目光聚焦到自己的身上,瘪嘴婆瘪嘴一瘪,白眼一翻,手上木剑一指朱獾,嗓音由尖叫变成粗口谩骂:“呔,小女子休得妖言惑众,我乃天上火神也,上天决定今日分岁之时老宅必须起火,幸得瘪嘴仙太未卜先知,愿以烧毁自家小屋换得老宅平安,如此大义你作为太祖奶奶之嫡孙女不感恩倒也罢了还口口声声污蔑仙太,该当何罪?”

    “哟哟哟,我好怕怕,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根本没有资格住在老宅主屋主房?”朱獾嬉笑。

    瘪嘴婆的瘪嘴瘪得更加厉害,右手木剑用力朝朱獾胸口投掷过去的同时,左手的符咒狠狠地拍向朱獾的面门。

    众人和瘪嘴婆总以为朱獾躲得过木剑躲不过符咒,躲得过符咒躲不过木剑,总要被一样东西所伤着,那木剑可是一柄新削的木剑,比瘪嘴婆平时所用的木剑要锋利许多,还开过光。而那符咒,就是朱獾最怕的吊睛白额大虎符咒。

    朱獾面对袭向她面门和胸口的符咒、木剑,面不改色心跳正常,身子不躲不闪,巍然不动如山。倒是蓝玉柳和鲁欢急得不行,双双想要过去拉朱獾,朱云山和马夜叉分别拉住蓝玉柳和鲁欢,低声说:“她是仙子,用不着担心。”

    朱獾到底是真仙子还是假仙子?众人很期待这个结果的揭晓,瘪嘴婆更期待,她孤注一掷这么做,就是为了要确认朱獾到底是真仙子还是假仙子?

    大火彻底扑灭后,西山重新陷入黑暗之中,本来还有星星点点的余火时不时映亮周边,可以照见瘪嘴婆手上的木剑和符咒,可以照见朱獾的的身躯和面部表情。独臂罗生怕死灰复燃,带领几个年轻小伙继续从太平塘提水灭火,火彻底扑灭,黑暗随之笼罩西山,使得西山更加阴森恐怖,鲁欢下意识抓紧马夜叉的手,蓝玉柳身体靠向朱云山。

    静寂,无边的静寂,唯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身边人的呼吸声可以听见。等待了好久,没有木剑和符咒落地的声音,众人的心全跳到了嗓子口,想必木剑一定刺中了朱獾的胸口符咒一定紧贴在朱獾的面门,朱獾这个时候已经断气归天。

    “哇……”

    蛋儿哭出声来,紧接着人群开始躁动,有一部分人准备往家里逃,但实在是天色太暗,不敢擅自迈步,生怕一脚踏空,追随朱獾而去。

    瘪嘴婆不知是憋不住了还是得意,她摇响胸前串铃的同时,喊叫杀猪佬点灯。

    杀猪佬点亮他家的那盏大汽灯到自己的老娘身边,颤抖的嗓音问:“那獾八仙真的死了吗?”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可以早超生,她还得感谢我呢。”瘪嘴婆见众人一个个重新静了下来,以为全被她的法术所震住,包括朱云山和马夜叉,就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道:“一个野种本来就不该活在驴不到村活在老宅,还住主屋和主房。我宣布,从新的一年第一个时辰开始,我要入住老宅,老宅就是我们新的家。”

    “瘪嘴婆,你瞎咧咧个夜壶蛋,你们一家有资格住进老宅吗?”独臂罗第一个反对。

    众人随之议论起来:“烧掉自己家原来是想住进老宅呀?”“这不是她日想夜想一直痴心梦想的吗?”“梦总归是梦,她要想住进老宅不怕噩梦缠身?”这样议论的大多为平时和朱云山一家交好的老宅户主,比如跷脚佬、蛋儿他娘等。而类似黄鼠狼、田癞子那些人则说:“人家是主动替老宅挡了灾,大义呀。”“这样大义的人难道不应该住进老宅吗?老宅讲究的不就是个义字吗?”“大过年的烧了自己的屋,老宅无论如何总该让他们住进去。”

    彼此看不清对方并不影响大家多嘴多舌,虽然杀猪佬点亮了汽灯,但只能照亮小小的一圈,他一直站在自己老娘的身边,所以照亮的只是瘪嘴婆和他自己,还有身后的黄菜。瘪嘴婆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她那顶标志性的帽子,左右手又持起木剑和符咒,不过现在手上的这柄木剑要比掷向朱獾的那柄木剑要小一些。

    瘪嘴婆的那顶帽子说是帽子,其实就是一个头饰,跟旧版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刘姥姥带的那个头饰一样,以前在农村很常见,但现在很少有人戴,在驴不到村叫这样的头饰为“抹额”,有的地方可能叫“勒子”。只要瘪嘴婆带上了抹额,那就一定要开始施大法。

    “天浩浩、地浩浩,天灵灵、地灵灵,弟子顶敬,洪州得道,鲁国先师,今日架起铁围城,四面八方不显形,铜墙铁壁万丈高,邪法师人站不拢,万法不能侵其身,一根绳子八丈深,铜绳铁绳加中心,不论金刀并玉剪,金刀玉剪不沾绳,弟子加下五雷轰,邪师邪法化灰尘,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瘪嘴婆头戴抹额,手持木剑和符咒,围着朱獾站过的那块大石头一边跳跃一边念咒。杀猪佬高举汽灯形影不离跟在自己的老娘身边,汽灯照得瘪嘴婆似幽灵如鬼魅,蛋儿不敢多看,又哭了起来。

    蛋儿一哭,众人又开始议论:“这獾八仙不是说成为真的仙子了吗?怎么连尸首都不见呀?”“你没听到瘪嘴神婆念的是【铁围城咒】吗?这可是毒咒。”“谁能逃得出铁栅为围的地狱?瘪嘴婆才是真的仙太呢。”

    瘪嘴婆跳得更欢念得更欢,半个多时辰过去速度一点没有减下来,反而是杀猪佬手举汽灯跟得气喘如牛。

    突然,西山深处传来一阵大笑,笑声响彻整个驴不到村上空。

    “哈哈哈,哈哈哈……”

    “谁?”

    “谁在哪里笑?”

    “这声音好吓人!”

    听到笑声,瘪嘴婆急忙停止跳跃和念咒,杀猪佬没想到自己的老娘会紧急停下,双脚站立不稳,矮胖的身体一栽歪压倒瘪嘴婆在地上,汽灯掉到地上后溢出里面的煤油到他的衣服上,衣服迅即燃烧起来。

    “快灭火!”

    独臂罗声到人到,一大桶水泼在杀猪佬的身上,火被浇灭,杀猪佬和瘪嘴婆成了落汤鸡。

    “怎么?不神道了呀?那我来给你念【五雷油池火符咒】。”清脆的声音从西山深处传来,紧接着响起念咒声:“此油不是非凡油,鲁班赐吾烧邪师,邪法油,弟子头带火帽,身穿火衣,脚踏火鞋,烧得东方邪师,烧得西方邪师,烧得北方鬼怪妖魔,烧得中央邪法,怀胎妇人,一切魍魉化灰尘,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你是谁?不要装神弄鬼,有胆量给我出来!”瘪嘴婆趴在地上喊。

    众人全都头朝西山深处,且因为天黑,看不清人在哪里?

    “我乃老宅仙子是也,各位乡邻不必慌张,今天新年第一天我要彻底揭穿瘪嘴婆的鬼把戏!”

    “啊?你还活着?”

    “你不死我岂能死?瘪嘴婆,你不要以为烧了自家的烂屋就能住进老宅,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不相信你还活在世上,本仙才是真仙,你不可能挡住我的开光木剑和吊睛白额大虎咒,有本事你敢出来亮个真身吗?”

    “瘪嘴婆,你以为我是替身?好,我这就让我天上的爹天上的娘点亮天灯,让乡邻们彻底认清你这副丑恶的嘴脸,从此你给我滚出驴不到村!”

    “要滚也是你这个野种滚,我告诉你,老宅我家住定了老宅的主屋主房我也住定了,你已经成为鬼魅还想兴风作浪?哼哼,我再给你念个金剪飞刀咒,让你永世不得超生!”瘪嘴婆骂完当即念起【金剪飞刀咒】:“天灵灵,地灵灵,鲁班赐飞刀随带身,若有邪师人来使法,金刀三把不容情,一把斩了蛇头,二把斩了蛇漫身,三把斩得头皮眼睛昏,西天去请唐三藏,南海岸上请观音,急急如律令。”

    “念吧念吧,小心把自己念进十八层地狱。我天上的爹娘,快快点亮天灯!”

    “噼啪!”

    脆响过后天光大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