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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书

    朱獾很乐意写春联,一撇一捺间感受笔墨的灵动、文字的生命、节日的喜悦,有着别样的书法体验。

    以前老宅的春联都是朱先生所写,朱獾长大后主动承继了这一年一度特别的挥毫泼墨机会。

    写春联贴春联对于驴不到村人来说是一项隆重的仪式,尤其是居住在老宅的人对这一项民俗格外重视,完全不亚于到祠堂祭祖。

    朱獾懂得谦让,但在写春联上她毫不谦让,当朱先生对大家说朱獾是太祖奶奶的嫡孙女,她为大家书写春联更有意义更喜气,她毫不犹豫提笔为各家各户书写春联,当然她对自己的书法有自信,得朱先生的真传又超越朱先生。

    朱先生说,自己的笔法虽然老练,笔力虽然遒劲,但太中规中矩,缺少一份朝气和美感。朱獾虽然年轻,但她的书法已经炉火纯青,创新中自成一家,充满朝气和美感,书写春联她最合适不过。

    等朱獾手端笔墨砚台走出家门来到前院,前院两张八仙桌已经摆好码在一起,桌上一张张红纸高高擂起半人多高,马夜叉还在桌边不停地裁纸,八仙桌前乡邻们排起长队,一直排到了斜眼婆家的柿子树下。

    蓝玉柳为朱獾铺纸,鲁欢为朱獾磨墨,朱獾先在一张大大的四方红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福”字。

    “好!”

    “写得好!”

    “好一个福字!”

    众人叫好,朱云山双手捧“福”前往老宅前门张贴,独臂罗紧随帮忙。

    朱獾再写一个“福”字,马夜叉过来捧起张贴到老宅的照壁上,朱虎过去帮忙。

    接下去朱獾一连写了一百多个“福”字,这一百多个“福”字分别用八种字体一百多种写法书写,看得蓝玉柳和鲁欢不停叫好,到后来捧着写给她们两个的“福”字笑逐颜开,啧啧称奇。

    朱獾说“福”字寓意丰富,历史悠久,甲骨文中就有了“福”字,到现在书法家笔下可以有上百种“福”字的写法,其中大都城恭王府中的“福”字为公认的“天下第一福”。

    朱先生频频点头,补充说,恭王府的“福”字为康熙皇帝御书,这个“福”字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福”,主要在于构字的绝妙。

    首先,恭王府中的“福”字是目前书法中唯一将“福”字和“寿”字写在一起的一个“福”字,这个“福”字右半部分正好是王羲之兰亭序中“寿”字的写法,因此有“福中有寿、福寿双全”之称。不仅如此,恭王府中的这个“福”字中还包含了汉字中“子”、“才”、“田”、“寿”、“福”的笔画,寓意“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真正的五福合一。而且“福”字中的“田”部没有封口,象征鸿福无边、无边之福。

    蓝玉柳说话,说她去过恭王府,恭王府内遍布着9999只蝙蝠图案,算上这块康熙御书的“福”字碑正好是“万福”,所以恭王府中的这个“福”字为真真正正的“万福之首”、“天下第一福”。蓝玉柳说,她在恭王府买了“天下第一福”的福包,戴上了刻有“天下第一福”“福”字的福牌和串珠,她才有福来到驴不到村,才有福住进老宅,才有福住进主屋,才有福和朱獾和大家亲如一家人。

    朱獾见蓝玉柳撸起衣袖给大家看福牌和福珠,放下手中毛笔,过去仔细观看,果然为恭王府中那个“天下第一福”,啧啧称赞蓝玉柳有福的同时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去恭王府亲眼看看那个“天下第一福”并为自己为朱云山为马夜叉买“天下第一福”的福袋。

    写完“福”字开始写对联,朱獾先为老宅正前大门写下这样的一副对联:“春风化雨太平塘,驴驹登程柳丝长。”横批:“平安长久”。

    “好,不落俗套,应景诗意满满。”朱先生竖起大拇指。

    斜眼婆斜眼看了对联好一会,问朱先生:“好在哪里呀?我怎么觉着太普通了点?没有招财进宝没有事事如意能好吗?”

    “你晓得什么?普通即不普通。那种‘年年福禄随春到,日日财源顺意来’的对子谁不会写?还有‘瑞绕重门增百福,春晖甲第集千祥’这样的对子你一下子能看得懂吗?仙子写的就是我们眼前的物,可寓意深远。没有春风化雨,太平塘能太平吗?狂风暴雨肯定洪水滔天。当然仙子不是就事论事,仙子的意思是我们大家相互之间要和和气气,春风化雨一般,才能太太平平。我们驴不到村马上要通车,今后的好日子会像太平塘边的柳丝一样,一年长过一年。”

    朱先生说完,掌声雷动,斜眼婆斜眼含情脉脉凝望朱先生,嗲声嗲气道:“哟,就是有学问嘛,普普通通的一副春联被你这张金口说的这么好,我家的春联你准备怎么写呀?”

    “春联是仙子写,你得问仙子。”朱先生退到一边,他实在招架不住斜眼婆那一双斜眼对他放电,更受不了朱虎绿豆眼喷出的怒火。

    斜眼婆挤到朱獾身边望在桌上一副刚写好的春联赔笑问:“这是我家的吧?”

    “你病好啦?娘,我们自己家的拿去贴起来。”朱獾漫不经心问斜眼婆抬头招呼马夜叉。

    马夜叉过来捧起春联问斜眼婆:“生的什么病?这么快就好?”

    “鬼附身,仙太一张符咒一碗仙水百病消散,嘿嘿。”斜眼婆斜眼斜视马夜叉手上的春联,见上联为:“骏马引紫气”,下联为:“云山发春华”,横批:“欢欢喜喜”。

    “妙,妙,妙啊,一家三口全入了这一副对子,欢欢喜喜过大年啊。”朱先生折扇摇个不停。

    “一家三口全入了这副对子?骏马?哦,马嫂的马。云山发春华,云山大哥的名字。獾獾呢?獾獾没有啊?”斜眼婆看着春联嘀咕了一会后大声问朱先生。朱先生忙退到八仙桌后,折扇挡住自己的脸。朱虎过去拉斜眼婆到自己身边,没好气地说:“欢欢喜喜不是獾獾吗?丢人现眼。”

    “哎哟哟,这欢欢就是这獾獾呀?妙,确实妙。仙子,快给我们家写一副春联,要妙,一定要妙。”斜眼婆挣脱朱虎的双手重新跑到朱獾面前。

    朱獾一指桌上已经写好的一副春联说:“这够不够妙?”

    斜眼婆的一双斜眼迫不及待凑过去看,可站得太正,看不太清楚,歪过头侧看,看过之后连声说妙,真妙,妙绝了呢。

    朱虎本来不以为然,听斜眼婆连声称妙,忍不住探身张望,看了之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事事都如意,虎虎有生气。来,快去贴上。”蓝玉柳递春联给朱虎,朱虎不想接,蓝玉柳一瞪眼,朱虎乖乖接过春联回自己的家。斜眼婆见朱虎回去,跟上前去。蓝玉柳冲斜眼婆的背影喊:“横批不要啦?”“要的要的,财源滚滚呢,财源滚滚怎么可以不要?”斜眼婆返回接过横批跑回家去。

    “獾獾,真有你的哦,那朱虎可是真的又生气了呢。”鲁欢窃笑。

    朱獾给朱虎家写的春联其实很不错,上联:“事事都如意”,人这一生能事事如意那还了得?下联“虎虎有生气”,不好吗?好的呀,有生气才有活力,生气勃勃,欣欣向荣,多好啊!

    可惜驴不到村的方言“都”和“独”“有”和“又”发音差不多,用驴不到村人的土话读起来这副对联变成“事事独如意,虎虎又生气”,一年到头只有一件事情称心如意,能好吗?虎虎不是朱虎的小名吗?斜眼婆平时就喜欢亲热地喊朱虎为“虎虎”,这朱虎又生气不是伤肝就是伤脾胃,肯定不好。

    斜眼婆夸赞朱獾给她家写的春联写得妙,是因为上面有“虎虎”,还有那横批可是“财源滚滚”,财源像长江水一样滚滚而来,那还了得?

    但鲁欢的理解不一样,既然“事事独如意,虎虎又生气”,那“财源滚滚”肯定统统滚开,从斜眼婆家滚到朱獾家。

    嘿嘿,这要怪只能怪我们的汉字太博大精深,你可以这样理解也可以那样理解,反正我的意思就是祝福语,你们要想多,怪不得我。朱獾自嘲,笑着问站在八仙桌面前的黄豆酱,她家的春联有什么要求?

    按照老宅居住位置顺序,朱獾家过后为朱虎家,然后是黄鼠狼家,黄鼠狼说脚伤还没有好,黄豆酱过来领春联。黄豆酱说,我们两口子的名字写进春联里都不好,不是鼠就是狼,不是豆就是酱,仙子你就把我们秋葵写进春联里去吧,希望她新的一年里发了大财还发大财,村里的大马路早点修好,大汽车开进来接大家去省城游玩。

    “好嘞!”朱獾爽快答应,不假思索就挥毫泼墨,很快一副春联写好递对黄豆酱的面前。

    黄豆酱一看,高兴得双手直拍大腿,喜滋滋捧着春联回家去张贴。

    蓝玉柳和鲁欢抢在朱先生前面向朱獾竖起大拇指,朱云山和马夜叉掩嘴而笑,嗔怪道:“你这孩子!”

    朱獾给黄鼠狼家写的春联是:“春华秋实,数载辛勤硕果满枝;老凤新雏,满堂风雅丹葵盈喜。”横批为:“开富贵”。

    要说朱獾借春联讽刺了黄秋葵,那实在是太冤屈。上联:“春华秋实,数载辛勤硕果满枝”,写得多好,大丰收不好吗?下联:“老凤新雏,满堂风雅丹葵盈喜”,更没得说,一代更比一代强哦。横批:“开富贵”,繁盛开,富贵吉祥,好的不能最好。

    “嘻嘻……”鲁欢窃笑,蓝玉柳窃笑,朱先生想笑但强忍住笑,眼望朱獾手上折扇摇个不停。

    “喂,快铺纸磨墨。田小癞,你家想写什么样的春联?”朱獾呵斥鲁欢和蓝玉柳后问田小癞。

    按顺序,接下去轮到了为田小癞家写春联,朱獾不想鲁欢和蓝玉柳笑破她给黄鼠狼家写的春联,站在面前的田小癞歪头看看鲁欢又看看蓝玉柳再望望朱獾,似乎懵懵懂懂觉出有些不正常。

    田小癞听朱獾问他,站直身子挠挠还包着被单的脑袋说:“我家的春联既要妙也要好。”

    “什么既要妙也要好?说得明白一点。”朱獾高举手上的毛笔不耐烦地问田小癞。

    田小癞咧嘴解释:“就是既要像朱虎哥家的春联那样妙又要像黄鼠狼家的春联那样好,既妙又好,既妙又好,嘿嘿。”

    “没问题,你稍等。”朱獾手上毛笔蘸墨,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哼,还以为你田小癞去省城打过工,我写给黄鼠狼家的春联被你看出了门道,看来你还是那个田小癞,只会捉田鸡塞朱先生夜壶的田小癞,以为我给朱虎家写的春联真的妙,给黄鼠狼家写的春联真的好。

    田小癞见朱獾毛笔在砚台上蘸墨好一会不见提笔,头伸到朱獾近前问:“仙子,既妙又好很难吧?”

    “难个屁!”朱獾提笔在田小癞的脸上先写了个“王”字,然后“唰唰唰”在两张红纸上分别写下:“一家和睦一家福,良田千顷”和“四季平安四季春,黄金万斤”。

    “妙妙妙,好好好,仙子,横批呢?横批还没写呢。”田小癞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去捧春联的同时急急问朱獾。

    朱獾笑着回答:“横批不是写在你的脸上了吗?”

    “写着我的脸上?那怎么贴呀?我的脸总不可能贴门上呀?”田小癞差点哭出来。

    鲁欢看不下去,“哼”了一声后对田小癞说:“你的脸本来就贴在门上,你们一家人的脸全贴在门上。”

    “没有啊,我的脸不是还在吗?我们一家人的脸都还在自己脸上啊。”田小癞伸手摸自己的脸。

    蓝玉柳实在忍不下去,插话道:“田小癞,知道自己的脸还在?你们一家人的脸还在?快回去贴春联,不要在这里丢脸。”

    “你一个外人有资格说我说我们家有没有脸吗?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仙子的面子上,我早对你下手。”田小癞一脸横肉乱颤,一双色眼直勾勾盯向蓝玉柳的前面。

    朱獾不想影响大家好好过年,甩一张红纸到田小癞面前,说:“快拿回去贴,难道真要往门上贴自己的脸?”

    “旺旺旺旺,好好好,妙妙妙,谢谢仙子,我这就拿回去贴。”田小癞拿起写着四个“旺”字的横批和刚才朱獾写好的春联兴高采烈跑回家。

    鲁欢望着田小癞的背影嘟起嘴问朱獾:“那么坏的一家人你还给他们写的这么好。”

    “好吗?下一位。”朱獾继续为居住在老宅的各家各户写春联。

    蓝玉柳拉鲁欢到一边说话:“你没听到田小癞走的时候那几声叫吗?”

    “他叫了吗?没有啊。”鲁欢纳闷。

    “你好好想想。”

    “他走的时候读了一遍横批上的旺旺旺旺,然后说好好好,妙妙妙,没有叫啊。”

    “你也叫了呢。”

    “啊,旺旺旺旺,汪汪汪汪,狗叫呀,这个獾獾真坏。”

    “你也是欢欢呢,还喵喵喵哦。”

    “这獾獾太厉害了呢,骂人都不带脏字,那她写给田小癞的那副春联也有问题吧?”

    “有问题吗?‘一家和睦一家福,良田千顷’和‘四季平安四季春,黄金万斤’,多好啊。”

    “不对,她不可能给田癞子家写的那么好,里面肯定有问题。‘一家和睦一家福’没问题,‘良田千顷’‘良田千顷’,这个‘顷’字有问题,按理应该写‘良田千亩’。”

    “一顷可是一百亩呢,千顷可是亿亩了哦。”

    “顷,顷,倾斜,倾泻,倾倒。良田的田,田家的田,田家要倾倒。”

    “你小声点,不要被别人听到。”

    “好你个朱獾,杀人不见血啊。”

    “你再读读下联?”

    “‘四季平安四季春,黄金万斤’,这下联没问题呀?”

    “黄金万两已经了不起,为什么要黄金万斤呢?”

    “哦,冥币才用斤论,她她她,太太太……”

    “所以你和我还是悠着点吧,小心她于无形中杀我们过无影。”

    “可能吗?如果那样,她应该早对你下手,还让你不声不响去会朱虎?”

    “瞎说什么?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