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 第21章 先发制人
    卫青条件反射般身体后仰, 看到小外甥的手顿时意识到他误会了——外甥不是要亲他,而是给他什么东西:“什么糖糖?”

    “糖糖啊。”小孩一脸疑惑,舅舅出去一趟怎么连“糖糖”都不认识了。

    卫青好尴尬, 尤其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舅舅不吃,据儿吃吧。”

    小孩固执地看着他。

    卫青手下众将无比尊敬他,爱屋及乌, 也很喜爱他的小外甥。又见陛下没有令人把小皇子抱出去,其中名叫张次公的就劝:“小殿下多日不见将军, 应该很是想念, 将军就别拒绝小殿下了。”

    刘彻起身走下来:“据儿确实想念仲卿。前几日天天往宣室跑, 问他来做什么。遛猫遛狗。炎炎夏日, 哪个带毛的不想呆在阴凉处。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理由。”

    众将好笑, 小殿下才几岁啊。

    卫青闻言很是意外:“臣以为出去这么久, 据儿该把臣忘了。”

    “太后说会说话就记事。再说了,也不是很久, 哪那么容易忘。”刘彻看向儿子,“何况他比很多孩子早慧。”

    要搁以往, 众将不信。

    亲眼所见众人不住的点头。

    卫青伸手:“给舅舅吧。”

    刘据怕他二舅真把药丸当糖豆。虽然他也不清楚“糖豆”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确实是他很早以前给小辈们买的。

    渡劫前,几个师姐把他拉到山下, 叫他放松心情, 坦然面对。刘据不止一次解释他不紧张, 可师姐不信。渡劫后灵石无用, 刘据想想师门的未来, 买了许多孩童可以吃的用的。他想一次给小辈们, 掌门师兄不赞同,认为那样做会把孩子惯坏, 非叫他分三五次。

    刘据把余下的东西随手扔在跟他灵魂同生共死、他开辟的芥子空间里,后来跟师尊等人辞行,就把那些东西忘了。

    “舅舅!”小孩躲开他的手。

    刘彻心里冒酸水:“你就叫他喂吧。”

    卫青兄弟姊妹多,母亲顾不jsg过来,打小无人疼爱,后来到宫里刘彻对他极好,可刘彻是皇帝,他认为君臣有别,不能因为皇帝偏宠就肆意妄为,以至于活了二十五年,他从未感受过温情时刻。

    卫青妻子贤惠,但是在他直捣龙城后娶的。女子崇拜他,从不敢像小孩这样缠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卫青的脸一点一点变红,红到脖子,红到耳朵,艰难地张嘴。

    小孩“啊”一声塞他嘴里,合上他的嘴巴:“乖啊。”

    卫青脑袋嗡嗡作响,众将哈哈大笑,刘彻忍俊不禁。小孩一脸奇怪,很好笑吗?

    “很好笑吗?”卫青顶着大红脸瞪所有人,包括当今天子。

    他不说还好,他一开口众人下意识看他,紧接着笑得直不起腰。

    卫青脸冒热气,头顶冒烟,以至于他没有发现“糖豆”入腹后他的身体慢慢发热,像是得到温养,先是五脏六腑,接着是四肢躯干,最后到手指。

    卫青恼羞成怒:“还笑?”拔高声音。

    众人呛得咳嗽一下。

    除了在军中,平日里想见他气出颤音比登天还难。

    可正因如此众人才忍不住想笑。

    卫青抱着小外甥走人。刘彻叫住:“上哪儿去?”

    “父皇!”小孩目的达到,冲老爹伸手。

    刘彻接过儿子,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看把你舅气得。”

    小孩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卫青瞠目结舌。

    众将士又差点笑呛着。

    刘彻嫌弃:“一颗糖豆也值得你这样?”

    卫青顿时感到百口莫辩,索性认下。

    刘彻抱着儿子坐下,春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众将以卫青为首上前接封。前一刻热热闹闹的宣室,瞬间变得异常肃静。

    卫青功不可没被封为长平侯,随他见驾的将军以及有功之士几十人,其中多人被封为侯,赏金、食邑皆有。

    饶是众将班师回朝的路上畅想过,但一日没见到圣上谁也不敢说谁一定能封侯,毕竟封侯需要实打实的军功,差一点都不可。

    帝王没有趁机恩威并施,封赏痛痛快快下来,差点把除了卫青以外的将士砸懵了。

    众人步出宣室还跟做梦一样,因此没有发现他们当中少一人。

    小孩窝在老父亲怀里听封的时候一心二用,默念一颗强身固体“糖”,小手上瞬间多出一颗“糖豆”,他确定芥子空间还在。

    为何他一直没有发现?大抵天雷劈过,芥子空间跟他的魂魄融合,此地灵气稀薄,无论怎么念叨也无法召唤。

    刘据没有感到可惜。

    他一直以为赤条条孤身一人到此。芥子空间可以说是意外中的意外。再说了,里头也没有多少东西。他用不着的功法法器早以各种明目赏宗门小辈。

    若不是被师姐拽下山,空间里最多的是一堆能拿出来也无法吸收或使用的灵石。即便有刀剑,凡人也拿不动。不如“糖豆”来得实在。

    舅舅可以用补血“糖”,父皇一定可以用强身“豆”。

    可父皇跟舅舅不一样,舅舅凡事靠自己,老父亲成天想着鬼呀神啊的。舅舅打仗以外脑子实,吃再多也不会瞎想。老父亲满肚子心眼,尝过之后肯定恨不得劈开他的小脑袋一探究竟。

    思及此,刘据不敢叫老爹发现他手里有东西,攥着小拳头捶御案:“舅舅!”

    卫青无奈地走近:“还有糖?”

    奏报上写的并不详细,刘彻留下卫青是有很多事问他,“据儿,别闹。”

    小孩扭头看他,谁闹了。

    “我闹,我闹。”刘彻惹不起,“父皇和舅舅有事商议,你先跟奴婢回去。父皇忙完了再叫舅舅陪你玩儿?听话,以后再来不难。”

    小孩眨了眨眼睛,威胁我啊。

    刘彻点头:“你听话,一切好商量。”

    卫青闻言想笑:“陛下,据儿才多大。”

    “他除了不会说什么不懂?”刘彻不待儿子回答,冲春望招手。

    春望把他交到殿外等候的韩子仁手上。

    离开老父亲的视线,刘据摊开小手,“糖豆”快被他攥出汗了。

    韩子仁:“这是哪来的啊?”

    刘据知道身边奴婢怕他吃了有心人的东西:“母后。”

    韩子仁:“皇后给的?那殿下可以吃。要是外人给的,殿下一定要告诉奴婢。像东方朔,还有殿下在宣室看到的人给的也不可以吃。”

    吴琢跟上韩子仁:“不是不可。殿下先告诉奴婢,奴婢试试可不可以吃。”

    小孩点头。

    吴琢夸赞:“殿下真乖。”

    韩子仁也夸:“殿下是天下最懂事的小孩。”

    刘据好想发表自己的意见,可惜不行。

    “据儿,舅舅在吗?”

    匆忙的步伐令韩子仁条件反射般抱紧小主人,抬眼看去,霍去病还在三步之外。韩子仁松了口气:“小霍公子?吓死奴婢了。”

    “瞧你这点胆量。谁敢在宣室殿外行事?我二舅在吗?”

    吴琢点头。

    霍去病上台阶:“我看到苏建等人还以为舅舅回京郊大营了。”越过他们又退回来,“你们怎会在此?”

    韩子仁:“奴婢也想一睹长平侯风采。”

    “长平侯吗?”霍去病替他舅高兴,“据儿,表兄改日再跟你玩儿。”

    刘据以前很看不上“糖豆”,否则不会买来给师门小辈嗑着玩儿。但此物在此间用一个少一个。即使他以后可以修炼也练不出,盖因没有材料。

    舅舅吃过一个,暂时不好再用第二个。刘据叫住表兄。

    霍去病亲昵地摸摸他的小脸:“乖啊。”

    刘据往他嘴里塞:“糖糖!”

    霍去病接过去看一下,晨光下色如琥珀,看起来很贵,往嘴里一扔:“谢谢据儿。咦?这是什么做的?入口即化。”

    韩子仁:“皇后给的,奴婢也不清楚。”

    “姨母的东西定是极好的。”有了解释,霍去病又急着见舅舅,于是哄小表弟:“日头高升天就热了,快回去吧。”

    韩子仁看小主子。

    刘据点点头。

    吴琢怕他半道上又想去别处:“这几日一日比一日热,小麦该浇水了?”给韩子仁使个眼色,韩子仁附和,刘据不好拆穿二人,闹着要亲自浇水。

    顺顺利利抵达椒房殿偏殿,奴婢们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皇子年幼,身软体弱,磕着碰着,拿命还啊。

    宫中能工巧匠甚多,日前用葫芦给刘据做个小小的洒水壶。葫芦很轻,小葫芦很小,刘据握着葫芦两节中间刚刚好。

    最初拿到手时刘据直道寻常。葫芦嘴盖上,水像雨帘洒下来,刘据脸上多了几分兴趣,韩子仁等人认为他很是喜爱。

    刘据乱逛探险,奴婢不敢阻止又不敢惯着他,就拿浇水哄他。

    吴琢麻利的灌满水,盖上盖递到他手上,韩子仁扶着他踏上木板。木箱有点高,小孩踩在一寸高的木板上正好。

    先一步回宫的枇杷等人闻声出来,发现药柜旁的水缸里水少了许多,令粗使婆子添满。

    刘据回头,枇杷叫住婆子:“殿下有何吩咐?”

    “来。”小孩勾勾手,指着缸。

    懂“哑语”的韩子仁问:“拉出来接雨水吗?”

    小孩点头。

    樱桃堪称震惊:“这你也听得懂?”

    “小殿下的意思好懂。”韩子仁真这样认为,“小殿下指水缸绝不可能叫我等把缸移走,也不可能到缸里玩水。”

    枇杷跟粗使婆子把缸抬出屋檐,放到种菜的木箱旁。枇杷直起身看到菜,惊讶:“不是前天才薅过?怎么又有这么多?”满满当当快撑破木箱了。

    管木箱的张顺子过来:“菜籽很小,看起来撒下去一点其实很多。前日我还是捡大颗挑的。”

    枇杷:“是不是还得剔苗?”

    张顺子:“现在薅不耽误小殿下中午吃。”

    目之所及处不是高高的宫殿宫墙,就是土砖铺设的地面,遍寻不到绿色。枇杷四处眺望时不止一次遗憾宫中荒凉。

    闻言枇杷心里有个主意:“若是种两箱葱,岂不是常年不用买葱?”

    樱桃脱口道:“我在家时最爱小葱沾酱,一次可以吃上一筐。”

    枇杷:“不是因为太饿才觉着味美?”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是赶上特赦或陛下开恩往外放人,唯有死那天才可离开。即便如此,家贫活不下去的女子第一选择仍是入宫。

    盖因无论自卖为奴,还是进宫为奴,都是当奴,倒不如入宫,万一被陛下瞧上了呢。再不济吃穿用度也比三公九卿家宽裕。

    众人情况相差无几,樱桃闻言并不生气:“姐姐想种葱不是因为穷怕了?”

    枇杷噎住,上手撕她的嘴。

    韩子仁回头呵斥:“要闹去别处闹,别打扰殿下浇水jsg!”

    二人瞬间变成霜打过的菜,蔫头蔫脑。

    刘据把葫芦给韩子仁,韩子仁灌一葫芦,张顺子提醒,“小殿下,浇第二箱吧。水太多也不好。”

    吴琢扶着小孩的手移到第二框,看着绿油油的麦苗:“顺子,听说乡间的小麦上个月就割了。咱们的什么时候割?”

    张顺子:“咱们的小麦比乡间晚了近一个月,最快也得月底。”

    韩子仁指着长长的麦穗:“不是说抽穗就快了?”

    “一个月还不快?”张顺子听到“麦穗”二字不由得靠近,“说起来咱们的小麦真不错。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长又粗的麦穗,就是不知道麦粒咋样。”

    “小殿下种的一定很饱满。”吴琢说完看一下刘据,刘据忙着浇水没听见,吴琢微微感到可惜,小殿下唯一缺点就是干什么都专注,导致他们夸小殿下都不好夸。

    张顺子此人有点实,闻言忍不住说:“也是肥给的多。城外那些庄稼地上一层薄薄的肥,殿下的小麦底下埋了两层。”

    猫猫狗狗鸡鸭鹅拉的尿的被张顺子连同烂菜叶子扔东方朔留下的粪缸里,沤到小麦割下来,还可以再补一次肥。不过离收割还早,张顺子打算到时候再禀报。

    樱桃好奇地问:“粪又不精贵,庄稼人为何不多上点?”

    诸人齐刷刷转向她。

    枇杷奇怪:“樱桃,你父母是种地的吗?”

    樱桃点点头。

    杨梅:“她入宫那年才七八岁,还记得什么。要不是这脸面好,皇后才不要她。”

    樱桃意识到说错话了,弱弱地问:“我家年年粮食不够吃,是因为没有肥?”

    张顺子:“不多养些牲口指望人,有多少肥?”

    刘据看向他,不是可以沤肥吗。

    前世年少跟师兄师姐出去历练,他不止一次看到沤肥,难道他眼花了。

    “沤肥啊。”刘据突然开口,众人惊了一下,张顺子问韩子仁,“殿下说话了?”

    吴琢一直在他身后,唯恐他没站稳身体后仰磕着脑袋:“殿下好像说沤肥。都是你成天沤肥沤肥,”瞪张顺子,“殿下都被你给教坏了。”

    张顺子张了张口,韩子仁提醒吴琢:“小殿下懂农事陛下只会高兴。”

    吴琢嘟囔:“可小殿下才几岁,张口粪闭口肥成何体统。”

    韩子仁:“过两年小殿下开蒙了,自然没工夫管这些。小殿下,您继续。奴婢不该打扰您。”

    “沤肥。”刘据看张顺子。

    张顺子苦笑:“小殿下,肥不是说沤就沤的。”

    刘据指着菜箱子,又指远处角落里的粪缸。张顺子明白,他扔菜叶子的时候小殿下看到了:“农家烂菜叶子得喂鸡鸭鹅。小殿下也喂过啊。”

    刘据想想以前看到的,指着很远很远只能看到尖尖的苍天大树:“树叶啊。”

    “用树叶沤肥?”张顺子试探地问。

    刘据又指着小麦叶子,满脸疑惑地望着张顺子,仿佛说烂菜叶子可以,小麦叶子不可以吗。

    张顺子又看懂了:“麦秸太长。”

    小孩眨眨眼睛思索片刻,指着身后药柜旁边的木柴:“烧啊。”

    张顺子没懂,难得吴琢听明白了:“小殿下是说烧掉就不长了?”

    张顺子下意识说:“一天两顿饭哪用得着那么多——”想起什么倏然住嘴。

    吴琢笑道:“做饭用不着,不会搁粪坑边上烧?庄稼人怎么那么糊涂?还不如小殿下灵巧。”

    张顺子其实不算农夫。

    宫中宦官除了阉人还有平民子弟或没落的世家子弟。不过长居后宫的男人都是阉人。阉人并非为了入宫而自宫,十个有九个犯了事受到腐刑,宫中需要就到宫里当差。

    刘据身边的男人都是这种情况。乡野小民成天与地打交道,哪有机会犯事。

    刘据最早知道腐刑的时候,在心里嘀咕好几天,老父亲真不一般,“刑满释放”的人也敢用。

    后来习惯了,刘据也觉着没什么。

    张顺子不想提以前的事,要不是以前糊涂,他哪至于不敢回家,来宫里当差:“吴琢,你竟敢拿小殿下跟我比。”

    吴琢脸色微变,慌得看小主子。

    小主子不想理这群比他还幼稚的人,抓住韩子仁的手往前,葫芦递给他。

    四箱小麦浇一遍,小孩热的脸通红,冲韩子仁伸手,韩子仁抱他回到室内就令奶姆打水,令樱桃等人准备衣物,他为小殿下沐浴。

    刘据过了周岁生日就不许宫女为听沐浴,樱桃等人习惯了,放下衣物躲得远远的。

    小孩身体舒服了,忍不住打哈欠。

    韩子仁:“早饭后殿下一直没歇息,睡吧。半个时辰后奴婢叫殿下起来。”

    小孩点一下头,片刻进入梦乡。

    韩子仁轻轻退出去,吴琢诧异:“又睡着了?小殿下睡功真好。”

    “小孩心思简单没有烦心事。”韩子仁见葫芦等物都收拾好了,“我们也去——”枇杷朝他走来,韩子仁停下:“还有事?”

    枇杷指着六个木箱:“两边还有那么多空地,我们是不是多弄几个?”

    韩子仁不赞同:“太多了招蚊虫。”

    “那就再多做几个,最好移四箱艾草,每个角落放一箱。我们给殿下做驱蚊荷包的时候省得往太医署跑。”

    吴琢认为这个主意极好:“再种几箱花。小孩喜欢多姿多彩的东西,小殿下也不例外。”

    枇杷:“小殿下最爱我给他做的红色和黄色衣裳。”

    刘据最爱黑色,耐脏省事。

    以前他没个笑脸,再穿一身黑,好像一坨冰块。刘彻看着闹心,不止一次叮嘱卫子夫,除非必要,不许给他准备黑色衣物。

    刘据并不在乎穿什么,从来没有因为衣裳闹过,久而久之,东宫宫女都认为小殿下爱美。

    韩子仁:“容我先去请示皇后。”

    儿子感兴趣的东西太少,难得他喜欢种东西,卫子夫想也没想就令韩子仁多准备几个,小孩子愿意的话,绕着宫殿种一圈也行。

    种一圈就不是请示刘据了,而是要问张顺子能不能顾得过来。

    韩子仁回去就问他。

    张顺子一听有花有艾草,就表示忙得过来。花和艾草无需精心伺候,偶尔看看有没有虫,浇点水便可。

    韩子仁闻言要去找宫中木匠。

    张顺子要找个地方沤肥。

    枇杷拦下所有人:“还未请示殿下。”

    吴琢等人被她说蒙了。

    枇杷:“我们决定归我们决定,总要请示殿下。”

    韩子仁:“你就不怕殿下不同意?”

    “殿下心善,不是他厌恶的事,又不用殿下伺候,殿下会同意的。”

    炎热夏天土褐色的露台上多些花花草草,看起来都凉爽,刘据没有理由拒绝。

    午饭前,刘据醒来得知这件事轻轻“嗯”一声,吴琢不怕热的说:“奴婢这就找人挖土。”

    刘据叫住他:“哪儿啊?”

    吴琢摇头:“奴婢还没问。殿下也想去?那奴婢得请示陛下。”

    刘据摇了摇头,假装思索许久:“树林。”

    吴琢找韩子仁,韩子仁:“去树林里挖土?”

    刘据点头。

    吴琢不明白:“为何去树林?”

    韩子仁瞪他,吴琢福至心灵:“奴婢不该问,奴婢这就去。”

    殿下能解释清楚,何必只说树林二字。再说了,殿下也没有必要同他个小人解释。

    韩子仁给刘据穿鞋:“殿下息怒,他一贯不长脑子。”

    吴琢用得顺手,刘据不希望他越来越不长脑子,所以没有任何表示。韩子仁认为小孩有点不高兴,岔开话题:“殿下饿不饿?”

    自打刘据不食母乳,他宫里就有个小庖厨,庖厨里有个小火炉,一天到晚温着吃的,有时候是简单的糕点,有时候是羹汤。

    刘据点点头,枇杷给他洗好脸和手,樱桃就端来一小碗蛋羹。

    刘据吃好去外面坐着。

    韩子仁找一卷《论语》念给他听。

    《论语》是皇后令人送来的,不需要儿子能懂,当故事给他解闷用的。

    韩子仁不止一次腹诽,那为何不送《孙子兵法》,那个解闷多有趣。

    牢骚归牢骚,教刘据的时候韩子仁很认真,他最是清楚刘据过目不忘。一个字读错,日后不巧从小殿下口中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也得亏韩子仁自幼识字。

    韩子仁轻声细语念完一卷就合上:“殿下年幼,无需懂其意。也不好过度用脑。殿下,想玩什么,奴婢叫人陪你玩儿?”

    刘据喊猫猫狗狗鸡鸭鹅。

    正当午,八下只困乏,不想动,很不给小主人面子,瞥他一眼躲进笼子里睡。

    韩子仁气笑了:“这群牲畜。殿下,它们不跟你玩奴婢跟你玩儿。”勾头朝殿内喊jsg,“把公孙公子送殿下的蹴鞠拿来。”

    樱桃跑出来:“玩这个殿下又得出一身汗。”

    “出点汗身体好。又不会中暑。”韩子仁坐着,小孩站着,乍一看两人一样高。韩子仁用手轻轻一拨,小孩用脚踢过来。

    刘据倍感无趣,可也比坐着发呆好。

    玩出一身汗,刘据洗了澡,歇息片刻,又可以睡觉了。

    刘据进入梦乡,霍去病和卫青一夜好眠,翌日神清气爽,仿佛一觉把连日来的疲惫全补回来了。

    如此过了十几日,三面露台上摆一圈木箱。木箱最初放在屋檐底下,移来的花草活了才放到太阳下。

    其中六成木箱被枇杷等人种上黄豆、红豆等瓜果蔬菜。

    天太热,枇杷等人没敢请刘据熬药泡种子。其实她们也不信小孩胡乱抓的药煮的水有用。

    七月初麦秸快被晒焦,张顺子找来镰刀挑早上露重的时候把小麦割掉。等到午时,张顺子把麦穗掰掉,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上,移到屋檐下请小孩上去踩。

    韩子仁担心麦芒扎着他,叫张顺子自己收拾。

    张顺子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蹄子上,不敢瞎折腾,等到太阳落山,他和粗使婆子把木板抬到宽广的路上,倒在地上捶麦穗。

    麦粒捶出来,粗使婆子找来畚箕颠走麦壳。

    虽说种了四箱,其实没有多少。

    半个时辰,几人就收拾好了。

    忙着收拾的时候不觉着,每一粒小麦都捡起来放入布口袋,几人看一下劳动成果,面面相觑。

    张顺子家中土地甚多,每年收割时节院里晒满粮食,他对麦粒无比熟悉。他确定在乡间生活的前十八年从未见过粒大饱满的小麦。

    韩子仁站在高台上由上往下喊:“看什么呢?好了没有?小殿下等急了。“

    粗使婆子叫张顺子先去,她们留下收拾麦秸,打扫地面。

    张顺子背着布口袋上去叫韩子仁自个看。

    韩子仁没看出什么名堂。

    药柜旁还有几斤少府送来的麦种,刘据拿来喂鸡鸭鹅。张顺子打开那个布口袋,跟刚收下来的小麦放一起。

    刚打下来的麦粒没有比原先的长,但比原先的胖。如果说以前的麦粒瘦长,现在麦粒足以称得上圆润。比作人的话,以前的麦粒像讨了三年饭。

    韩子仁大为震撼,张了张口:“……肥多肥少差这么多?”

    张顺子家中也有一块肥田,他小声说:“不止肥多。我见过一年追两次肥的地种的小麦。”

    韩子仁转向身后靠墙坐着招猫逗狗的小孩:“药?”连连摇头,“不可能。小殿下熬药的时候我在,那些药都是他点兵点将随便选的。”

    张顺子:“那就是小殿下生来不凡。闭着眼也能选出滋补麦粒的药方。”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陛下本就不凡,据说太后有陛下的时候曾梦到太阳扑入腹中。如今一切也证明陛下不凡。青出于蓝,小殿下应该不寻常。”

    张顺子点头:“咱们跟匈奴和亲多少年?陛下主政,不光不用和亲,匈奴还被长平侯打的抱头鼠窜。还有那些藩王,当年先帝试着动一下,一个个就清君侧。如今推恩令下去这么久,也没见他们不满。”

    韩子仁想解释削弱封地跟推恩令不一样,虽然目的一样。

    “此事当禀报陛下。”韩子仁道。

    张顺子点头:“你去。你比我读书多见识广能言善道。”

    韩子仁也有此意:“容我想想怎么说。小殿下太小,外面那么多人希望小殿下有个好歹,若叫他们知道陛下有子如此,我们以后怕是得睁着眼睡觉。”

    张顺子不懂:“这是我等该操心的事吗?”

    “陛下爱显摆。”韩子仁压低嗓子说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忽然有了主意,“粮食给我,我去椒房殿,由皇后定夺。”

    饶是皇后知道儿子与众不同,也没想过他还有此慧根。

    韩子仁走后许久,卫子夫长叹口气,令奴婢备车,她前往宣室殿。

    卫子夫很少去宣室,最得宠那几年也是。以至于她突然过来,刘彻想也没想就屏退左右,起身询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令莲子到殿外守着,令春望在殿内四处看看,以防有人偷听。

    刘彻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卫子夫打开两袋粮食:“陛下先看看有何不同。”

    刘彻看她。

    卫子夫:“看小麦,别看妾身。”

    刘彻一手抓一把,对比很明显,但他还是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一袋很好,一袋不好?”

    卫子夫指着不好的:“少府给据儿的良种。”

    刘彻怒上心头,扔下麦粒就要收拾人。

    卫子夫赶忙拦住:“不是少府的错。这有可能真是良种。另一袋是据儿种在殿门外的。一刻前才收上来。”

    刘彻听不懂了。

    卫子夫不好说儿子懂药物,小小年纪也没法解释:“据儿虽然爱胡闹,但仿佛有种天生的直觉,知道如何打理更好。”

    刘彻隐隐听懂了:“据儿擅种田?”

    卫子夫本想等他自己发现。如今看来不行了。

    太子不能擅种田啊。

    种田是农夫的事!

    卫子夫:“据儿早慧。”

    刘彻一脸这还用你说的样子。

    卫子夫很想嘲笑他:“据儿过目不忘。”

    刘彻忘记呼吸。

    卫子夫移到他身旁,唯恐他激动的突然倒下。卫子夫双臂被人狠狠拽住,生疼生疼,卫子夫后悔了:“陛下,放轻松,放轻松,据儿是我们的儿子,妾身看着他出生的。”

    “你胡说些什么。”刘彻松手,一脸嫌弃。

    卫子夫顿时觉着她又活了:“陛下,这些麦粒——”

    “你何时知道的?”

    卫子夫:“妾身看出来的。但不敢断言,怕陛下空欢喜一场。陛下,妾身认为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据说刘陵还在城中。”

    心情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刘彻顿时冷静下来:“子夫言之有理。”

    “我们就当据儿比寻常孩子聪明?”

    刘彻颔首。

    卫子夫:“那这些麦粒?”

    “交给据儿。日前朕去找他,他那外面不是多了很多木箱,告诉他身边人,明年清出一半种这些小麦。”

    卫子夫身边有种过地的婢女,知道一些事:“那也种不完。这些麦粒可以种半亩地。种密一些,也能种满先帝在宣室后面开的那块地。”

    “那朕留下一半。”刘彻冲春望招手。

    春望已经被他听到的内容吓傻了。

    刘彻拔高声音:“春望!”

    春望打了个激灵:“诺!”

    “诺什么诺?找个布口袋!布口袋没有找个碟。”

    春望找来一个放果子的盆,卫子夫把儿子喂鸡鸭鹅的小麦倒进去,布口袋空出来,刘彻撑着,卫子夫倒进去一小半:“这些足够据儿忙了。他身边的韩子仁说,据儿喜欢亲自浇水。”

    “不能叫据儿累着。”刘彻拿起多的那袋交给春望,“仔细收好。少一粒朕唯你是问。”

    春望不住的点头。

    刘彻心里又有些激动,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片刻决定跟卫子夫回椒房殿,亲自把剩下的小麦给儿子送去。

    先前刘据见韩子仁和张顺子失态,已经意识到他种出的小麦惊人。虽然他并不满意。这会儿见皇帝老子亲自过来,刘据确定不止惊人,可能瘆人。

    小孩看一下他拎的口袋,目光转向老父亲,眼中尽是疑惑,仿佛问,怎么就剩这点了。

    刘彻想解释,又担心他听不懂:“据儿的小麦太好,朕很喜欢,留下一半。”

    小孩睁大眼睛先发制人,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扁着嘴哭给他看。

    刘彻慌忙蹲下:“据儿喜欢什么?或者父皇管你买?千两黄金?”

    泪在眼眶里打转,选择等等再出来。小孩转向韩子仁:“多?”

    韩子仁点头:“很多。如果换成铜钱,足矣铺满三面露台。”

    小孩把泪收一收。

    刘彻好气又好笑:“真是朕的好儿子。样样精通。”说完抱住儿子,“朕的好据儿啊。”

    韩子仁听到充满感慨的这句话,明白陛下已经知道了。韩子仁跟张顺子使个眼色,张顺子总算可以放心了。

    刘据嫌弃地推开他:“热!”

    刘彻莞尔:“好,朕不抱。”

    儿子这么与众不同,刘彻不抱他也想跟他亲一些,摸摸儿子的小脸:“你是不是黑了?”

    刘据佯装生气,朝他手上一下,你才黑了。

    “看来据儿长大后也是个爱美的。说你黑都不行。黑也是自找的,天天带着猫狗去宣室。舅舅终于回来了,能踏踏实实在屋里呆着了?”

    刘据扭头回屋。

    刘彻抱起他越过门槛:“jsg何时才能长大啊。”

    你以为我不想啊。刘据淡淡地瞥他一眼。刘彻以为儿子嫌他说了句废话。

    儿子好,怎么着他都喜欢。刘彻笑呵呵道:“慢慢长大,朕不着急。等你长大,朕就老了。”说到此,刘彻有些担忧,老刘家没有长寿的皇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着儿子娶妻生子。

    刘据疑惑,老父亲又咋了。

    小孩学着老父亲摸摸他的脸,刘彻抬头,小孩眼里充满了疑惑。刘彻挤出一丝笑:“父皇没事。”隐隐闻到肉香,“据儿还没用饭?”

    跟进来的韩子仁上前回答:“小殿下一日五餐。最后一餐太阳落山前。饭后小殿下歇息片刻,沐浴后正好就寝。”

    “睡那么早何时起?”

    韩子仁:“皇后说小孩嗜睡。卯时过一两刻起。偶尔殿下累了,也会睡到辰时前后。”

    这么说来儿子除了过目不忘和惊人的直觉,跟寻常孩童一般无二啊。

    刘彻心里有点淡淡地失落,瞬间又感到庆幸。他只有一子,儿子样样不同,万一被仙人选中,他大汉江山岂不旁落。

    刘彻:“摆饭吧。朕陪据儿用点。”

    小孩推他,没有准备你的。

    刘彻抱着儿子在茶几前坐下:“朕不吃。朕看着据儿吃可好?”

    小孩收手。

    刘彻拉起他,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嫌弃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