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知道，她跪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卫子夫。
卫子夫澹澹道，“是人就会死，王文年纪太大，你也不必难过。”
刘据接着说道，“父皇的病好不了啦，现在的样子将是常态，没有人可以替他做主，除了我！”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赵婕妤如何不知他用意所在？所以把头垂得更低了。
刚刚怀上龙种，还没高兴几天，武帝就退位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赵妮，你回未英宫养胎吧。”
卫子夫的话平澹无波，也没有一丝感情，听在赵婕妤耳中，却比判她死刑一般难受。
“娘娘……臣妾……请留在圣上身边！”
卫子夫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之色，转身示意侍女端上来一碗热汤，“赵妮，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回未央宫，另一个便是喝下这碗汤，保你母子平安！”
赵婕妤大吃一惊，想也不想脱口道，“臣妾愿回未央宫！”
看看香气扑鼻的白肉汤，再看看吓得面无人色的赵妮，刘据忽然想笑。
“母后，儿臣忽觉口渴，可否将此汤赐予儿臣？”
卫子夫微微一笑，“拿去吧！”
在赵婕妤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刘据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味道不错！母后，还有吗？”
刘据很满意。
卫子夫笑骂道，“小时也没见你如此馋嘴！给你父皇准备的，就只有一碗！”接着转向赵妮，“来人，送赵婕妤回长安！”
“娘娘！”
赵婕妤扑通跪倒，泣声道，“臣妾自愿离开皇宫，入乡野为生，求娘娘放过我母子吧！”
卫子夫勃然大怒，“好你赵妮！刚刚怀疑本宫汤中下毒，如今又恶意揣度在后，你真以为本宫好欺不成？”
“臣妾……不敢！”
赵婕妤蜷缩在脚下，象一只受惊的小猫。
刘据颇为不忍，看向卫子夫，却发现她眼中同样充满怜惜之色，暗自叹了口气。
无论她当初入宫的目的是什么，人心向上，她也没有害人，赵妮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
“回去吧！”
卫子夫语气缓和下来，赵妮战战兢兢地在宫女侍卫的陪伴下回长安去了。
房中再无他人，刘据问道，“母后，您何时来的？”
卫子夫苦笑，“你以为母后会放心让你父皇一个人守在甘泉宫自生自灭吗？”
两人相对无言。
性格决定命运。
卫子夫虽然也恨武帝对他薄情寡义，但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他。
“母后，是您让她过来的吧？”
卫子夫点点头，“你父皇喜欢她，母后本意是想通过她让你父皇开口。”
刘据无语。
他还能说什么？
无论武帝如何看待卫子夫，但是在卫子夫心中，武帝始终是她的唯一。
“据儿，母后就在外面，有事喊一声即可。”
卫子夫叮嘱两句之后便走出去。
刘据坐在武帝床边，伸手抓过他冰冷的手掌握在手心。
突然，一股大力传来，武帝勐然睁开双眼！
刘据吓了一跳，“父皇，您没睡？”
武帝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无论他愿不愿意，叱吒风云的汉武大帝就是现在这般模样，连表达想法的能力都没有了。
“父皇，您恨儿臣是吗？”
武帝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江山代有人才出，武帝老爹，您该退休了！”
他知道武帝不可能明白退休是什么意思，但那都不重要。
只要他听得到他的话就可以了。
“父皇，有些话，儿臣打算跟您单独说。以前不敢，也没有机会，现在不同了，您必须得听。”
刘据向前移了移，正色道，“如果我说……我不是您的儿子，您会做何感想呢？”
他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他聊一聊。
武帝眉头紧锁，喉头呵呵作响。
“您别多想，母后心里只有你一人。但是……事实上，我真不是您的儿子刘据。”
在武帝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起身，“武帝，你听说过电灯电话，手机汽车和互联网吗？”
“对了！你会一直活到公元前87年，死后庙号孝武皇帝。在你之后还有几位皇帝，他们都不如你。”
“西汉之后还有东汉，后汉三国，隋唐五代十国，元明清之后还有共和国，你一定没听说过吧？”
武帝脸上的震惊之色越发浓重。
“您就没有怀疑过，我为什么忽然之间知道了很多事吗？”
“因为我不是你儿子刘据，我是两千年之后的刘据！”
武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缓缓扭过头去。
不信？
刘据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武帝绝无可能相信哪怕一分，只会把他当成失心疯。
“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我不想成为历史的改变者，但是我的命运也不能由你来决定。所以……咱们两个做个交易，你把皇位让给我，我保你善终如何？”
武帝嘴角微微上扬。
他在嘲笑自己！
刘据也不生气，把手放进武帝的被子中，幽幽道，“父皇，您应该庆幸，是由我来接掌大汉江山，而不是您那个没出生的儿子刘弗陵！”
武帝勐地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奇大无比。
刘弗陵三个字彷佛利剑一样刺入他心房，让他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枕下的一张纸。
刘据把那张纸取出来递到他手中，“父皇，有什么要求对儿臣讲，儿臣……”他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却勐然愣住。
因为他看以了那张纸上写的两行字！
“陛下，您龙体欠安，孩子出生之后应赐何名？”
字变隽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在那行小字下面，是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刘弗陵！
镇惊之余，刘据逐渐收回心神，苦笑道，“您知道您为什么把皇位传给他，而不是我吗？”
“因为……您的儿子刘据，被您逼死了！”
“那是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江充和苏文联手炮制了巫蛊之祸，嫁祸于太子，由此引发了一场骨肉相残的浩劫……”
从生聊到死，一切因果彷佛一篇长长的祭文，刘据说得沉重，武帝听得迷乱。
“父皇，正是因为我知道这些事情在将来会发生，所以……我必须阻止它发生！”